第115章 漏雨的屋（2/2）
我看啊，这李家是彻底完了......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李秋月的耳朵里。她脸色发白，转身就往卫生院走，却被刘佳琪拉住了。
妹子，你去哪儿？
我去接柱子出院。李秋月的声音发紧。
可医生说还要观察......
不待了，我们回家。李秋月的语气很坚决。她知道，在这里待得越久，闲言碎语就越多，小柱子还小，经不起这些。
回到病房，李秋月麻利地收拾好包袱，抱起小柱子就往外走。刘佳琪默默地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那个装钱的蓝布包。
走到卫生院门口，李秋月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刘佳琪说：你把钱拿着吧，我们用不上了。
刘佳琪愣住了：妹子......
我要去后山。李秋月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得去找他。
刘佳琪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你疯了？现在去找他，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李秋月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我知道。可他是柱子的爹，是我男人。就算他再浑，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抓，或者......或者像野狗一样死在山里。
她没把话说完，抱着小柱子转身就往山路走去。阳光洒在她身上，却暖不了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她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后山的路泥泞难行，还有野兽出没，可她别无选择。
刘佳琪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追了上去，把蓝布包塞进她手里：拿着吧，说不定能用得上。
李秋月想把包还回去，刘佳琪却已经转身跑开了，红头巾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像团燃烧的火焰，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李秋月握紧手里的蓝布包，里面的钱票硌得手心发疼。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柱子，孩子已经睡着了，眉头却依旧皱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迈开脚步，一步步往深山里走去。
山路比想象中难走得多，雨后的泥土湿滑松软，一脚踩下去就陷进半只脚。李秋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裤脚沾满了泥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小柱子的脸上。
孩子动了动，喃喃地喊了声：爹......
李秋月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厉害。她抬头望了望前方，山路蜿蜒曲折，像条永远走不到头的蛇。远处的山林郁郁葱葱，在阳光下泛着墨绿色的光，仿佛藏着无数的秘密。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大山，也不知道找到他之后该怎么办。她只知道，她必须走下去，为了小柱子，也为了那个曾经在月光下给她插野山菊的男人。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一片茂密的松树林。穿过松树林，就是那座破庙了。李秋月加快了脚步，心里既期待又害怕。
就在这时，她听见前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心里一紧，把小柱子抱紧了些，警惕地望过去。
只见松树林里钻出一个人影，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正是大山。他手里拿着根木棍，看见李秋月，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转身就想跑。
大山！李秋月喊了一声，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
大山的脚步顿住了，慢慢转过身，不敢看她的眼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跟我回去。李秋月说。
回去？回去送死吗？大山忽然激动起来，王老五要是死了，我就得偿命！我不回去！
那你想让我们娘俩睡在山里吗？李秋月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说要拆了我们的房子！
大山的肩膀垮了下来，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出老千......我只是想把钱拿回来......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李秋月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我和柱子？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家？
大山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想过！我做梦都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可我没本事......我除了赌，什么都不会......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呜咽。
李秋月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的气忽然就消了，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她知道，大山不是天生就这样的。他也曾有过梦想，想把家里的地种得最好，想让她和孩子穿得暖吃得饱。只是生活的苦太重，他扛不住，才走上了歪路。
柱子病了。李秋月说，声音软了下来。
大山猛地抬起头：柱子怎么了？
发烧，刚从卫生院出来。李秋月把孩子往他面前凑了凑，你自己看。
大山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摸了摸孩子的脸蛋，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砸在孩子的手背上。
是我对不起你们......他哽咽着说。
李秋月别过头，望着远处的山林：派出所的人在找你，村支书也来了。
大山的身体僵了僵，随即苦笑了一下：我知道躲不过去。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走吧，我跟你回去。
李秋月有些意外：你......
总不能让你们娘俩无家可归。大山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我去自首，他们总不能再拆房子了。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到李秋月手里，这个，给柱子。
李秋月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块已经化得不成样子的桂花糖，和去年他给她的那块一模一样。
她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大山已经转身往山下走去。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有些佝偻，却异常坚定。
李秋月抱着小柱子，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刚嫁过来那年，也是这样的晴天，他牵着她的手，沿着这条路往家走。那时的路也是泥泞的，可他的手心很暖，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她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孩子跟了上去。阳光透过松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首无声的歌。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大山会被判多少年，也不知道她和小柱子能不能撑过这段艰难的日子。但她知道，只要人还在，家就还在，哪怕屋顶依旧漏雨，只要心里有光，总能等到晴天。
小柱子在她怀里动了动，咂了咂嘴，像是梦到了甜甜的桂花糖。李秋月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孩子的额头，脚步坚定地跟着前面的背影，一步步往山下走去。山路依旧泥泞，可她的心里，却忽然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像雨后初晴时，从云层里钻出来的第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