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寒灶冷锅(2/2)

堂屋里的笑声还在继续,夹杂着酒瓶碰撞的脆响。李秋月走到碗柜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个布包。解开布绳,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毛票,还有一张存折——那是她攒了三年的私房钱,本来想等秋收后给大山买头耕牛的。

她把钱和存折揣进贴身的口袋里,又从墙角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别在腰后。做完这一切,她走到灶台边,重新揭开锅盖。那半块凉透的红薯躺在锅底,像个被人丢弃的孩子。

李秋月拿起红薯,一口一口地啃着。没什么味道,只有噎人的干,像吞沙子一样。她噎得直打嗝,眼泪却流得更凶了,顺着脸颊滑进嘴里,咸津津的。

堂屋里的声音渐渐小了,后来只剩下刘佳琪哼哼唧唧的浪语。李秋月啃完最后一口红薯,把红薯皮扔进灶膛,然后拿起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着地上的狼藉。

扫帚划过青砖地,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替她哭。

窗外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爬了上来,透过窗棂照进灶房,在地上投下几道歪歪扭扭的影子。李秋月扫完地,又拿起抹布,蘸着水擦灶台。她擦得很慢,很仔细,连锅沿上的一点油污都不放过。

擦到一半,她突然停了下来,望着墙上挂着的那面裂了缝的镜子。镜子里的女人头发散乱,额角带着血痕,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这就是她李秋月,十六岁嫁给大山,跟着他在这深山里过了八年,到头来,就落得这么个样子。

堂屋里的动静停了。李秋月听见刘佳琪娇滴滴地说:山哥,我先走了,明儿再来看你。

急什么,再待会儿。大山的声音懒洋洋的。

不了,当家的该找来了。刘佳琪笑着,对了,你家秋月呢?怎么不见人影?

谁管她死哪儿去了!大山的声音突然变得不耐烦,走了走了,明晚我去找你。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吱呀一声关上。李秋月听见大山趿拉着鞋走进灶房,醉醺醺地说:死婆娘,给老子倒杯水。

李秋月没动,还是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大山骂了句脏话,伸手就去抓她的头发。可这一次,李秋月猛地转过身,手里紧紧攥着那把刚擦过的菜刀。

煤油灯的光忽明忽暗,映在她的眼睛里,像两簇烧起来的野火。

大山的手僵在半空,酒似乎醒了大半。他看着李秋月,又看看她手里的刀,喉咙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灶房里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的呼吸声,粗重的,带着各自的恐惧和绝望。墙角的老鼠又跑了出来,在地上飞快地窜过,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李秋月举起刀,慢慢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刀刃很薄,很凉,像山里冬天的冰碴子。

你...你要干什么?大山的声音抖得厉害。

李秋月没理他,只是望着窗外。月亮很圆,照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影,照着院子里那棵老核桃树,也照着她这八年的光阴,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深吸了一口气,手腕猛地往下一压。

血一下子涌了出来,像极了春天山上融化的雪水,顺着手指缝往下滴,落在青砖地上,开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大山发出一声惨叫,转身就往外跑,连鞋都跑掉了一只。

李秋月慢慢倒在地上,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她看见自己的血在地上蔓延,像一条小溪,流向灶膛的方向。那里还有没烧透的木炭,还有那半块凉透的红薯。

她笑了笑,眼睛慢慢闭上了。

窗外的月亮依旧很圆,静静地照着这座深山里的小院,照着灶房里那口冷掉的铁锅,也照着地上那片渐渐凝固的血迹,像一幅永远不会褪色的画。

夜还很长,山里的风呜呜地吹着,像是谁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