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勒出紫红(1/2)
鸡叫第三遍时,刘佳琪终于挣脱了窗框上的麻绳。粗糙的麻线在手腕上勒出紫红的血痕,她咬着牙把半截袖子撕下来裹住伤口,指节攥得发白——男人昨夜把她绑在床腿上,皮带抽在背上的疼还在往骨头缝里钻,可她满脑子都是大山在崖边嘶吼的样子,像头被剥了皮的困兽。
院门外的石板路结着薄冰,她踩着没后跟的布鞋往山坳里跑,鞋尖沾着的泥块冻成了硬壳,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路过自家菜地时,看见那畦刚浇过的菠菜被人踩得稀烂,她忽然想起三天前,大山就是在这里把她按在菠菜地里,嘴里喷着酒气说佳琪你比李秋月那个木头人好多了。当时她咯咯地笑,没看见他裤脚沾着的红布碎片——那是李秋月陪嫁的围裙上撕下来的。
山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米汤,把二十来里山路泡得发软。刘佳琪摔了第七跤时,终于听见了芦花鸡的叫声。那声音嘶哑得厉害,不像平日里清亮的啼鸣,倒像是被人掐着脖子的呜咽。她扶着棵歪脖子树站起来,看见远处那座熟悉的土坯房,烟囱里没冒烟,院墙塌了半角,像只断了翅膀的鸟。
院门口的老梨树下,芦花鸡正啄着地上的纸钱灰。那些灰被风吹得打着旋,沾在鸡的羽毛上,让它看起来灰蒙蒙的。刘佳琪往灶房走,门是虚掩着的,她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霉味混着血腥味涌出来,呛得她捂住了嘴。
灶台上的破瓷碗还倒扣着,碗底结着层黑垢。米缸敞着盖,里面爬着几只潮虫,在最后几粒糙米周围打转。刘佳琪的目光落在墙角的扁担上,扁担头沾着暗红的血渍,她忽然想起昨夜男人揪着她头发往墙上撞时,她看见的就是这样的颜色。
大山哥?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你在吗?
里屋没有回应,只有穿堂风卷着窗纸的哗啦声。刘佳琪摸着墙往里走,炕上铺着的破棉被滑落在地,被脚踩出个黑印。她弯腰去捡,手指触到一片黏腻的湿冷——是血,已经半干了,在土炕上洇出个不规则的形状,像朵开败的花。
她忽然想起李秋月的手。去年在溪边洗衣服时见过,白生生的,指腹上带着薄茧,那是常年做家务磨出来的。当时李秋月笑着说佳琪你细皮嫩肉的,哪像我这双糙手,她还故意把戴着银镯子的手往李秋月面前晃,说大山哥给我买的。现在想来,那镯子的光太刺眼,刺得人心里发慌。
院门外传来锄头拖在地上的声音,刘佳琪吓得躲到门后。进来的是村东头的王老汉,背着个竹篓,篓里装着些黄纸和香烛。老人看见她时愣了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厌恶,却没说什么,径直往灶房走。
王伯,刘佳琪从门后挪出来,声音发哑,大山哥他......
王老汉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星子蹦起来,照亮他脸上的皱纹:昨儿后半夜,有人看见他抱着秋月往山上走,一步一磕头。他顿了顿,往锅里舀了瓢水,后山松树林里,新挖了个坑,够深。
刘佳琪的腿一软,顺着墙滑坐在地。地上的土粒钻进她的伤口,疼得她倒吸冷气。她想起大山第一次跟她调情时,就在松树林里,他说等我休了李秋月,就娶你。她当时捂着嘴笑,说我才不跟你这赌鬼过日子,心里却盼着这一天能早点来。
秋月是个好娃,王老汉把烧红的铁钳插进水里,滋啦一声冒起白烟,当年她爹把她送来,给了三床棉被两担米,说只求大山能好好待她。他用铁钳搅着水里的灰,前儿我去镇上赶集,看见她在当铺门口转悠,手里攥着支银簪,磨磨蹭蹭舍不得当。
银簪。刘佳琪的手猛地攥紧了。那支断了尾的凤凰簪,大山前天还别在她头发上,说比你男人给你买的铜镯子好看。她当时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没看见大山眼里一闪而过的慌张。
太阳爬到山尖时,刘佳琪跟着王老汉往松树林走。山路两旁的映山红开得正艳,红得像血,沾着的露水落在她手背上,冰凉刺骨。她看见前面的土坡上,有个新堆的坟包,坟前插着根松枝,枝上系着块蓝布——那是李秋月围裙上的布,她认得上面绣着的半朵桃花,是去年秋月教她绣时,不小心扎了手,染上去的血渍。
大山就趴在坟包上,脊背佝偻着,像只被雨打蔫的蚂蚱。他的粗布褂子被荆棘划破了好几个口子,露出的皮肉上结着黑痂。刘佳琪走过去,看见他手里攥着朵野蔷薇,花瓣早就蔫了,梗上的刺扎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滴在坟头的新土上,洇出一个个小红点。
大山哥。她轻轻推了推他,他的身子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王老汉蹲下来,用袖子擦了擦大山的脸。他的眼睛还睁着,直勾勾地盯着坟头,瞳孔里映着松树枝的影子,像两汪死水。作孽啊。老人叹了口气,往他脸上盖了片松针,到了那边,好好给秋月赔个不是。
刘佳琪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刚嫁过来时,李秋月还来给她送过一碗红糖姜茶。那时候大山还没染上赌瘾,每天跟着村里人去地里干活,晚上回来会帮李秋月挑水。有次她去借酱油,看见他们俩在灶房里说笑,大山给李秋月拨掉头发上的柴禾,李秋月笑着捶他的背,阳光从窗棂照进去,把两个人的影子描得暖暖的。
是谁先变的呢?是大山第一次跟着镇上的人去赌钱,还是她男人去镇上开砖窑,留她一个人守着空院子?刘佳琪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去年冬天,大山输光了钱,半夜来敲她的门,身上带着酒气和寒气,说佳琪你让我暖和暖和。她没敢开门,却听见他在门外哭,像个迷路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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