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荒坟生草(2/2)
她怀过一个娃,大山忽然开口,声音闷在喉咙里,五个月大,被我推了一把,没了。
刘佳琪的脸瞬间白了。她想起去年春天,李秋月确实瘦了好多,腰里总缠着块蓝布,见了人就躲。那时候大山正跟她打得火热,她还在背后笑李秋月是生不出娃的不下蛋鸡。
那天我输了钱,大山的铁锹顿了顿,插进土里半尺深,她劝我别赌了,我就推了她一把,她从台阶上滚下去......他忽然蹲在地上,抱着头哭,她流了好多血,染红了台阶,我吓得跑了,去你家躲了三天......
刘佳琪的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她想起那三天,大山在她炕上翻来覆去,说要跟她过日子,说李秋月是个黄脸婆,早就看腻了。她当时还笑着说那你休了她,现在想来,那些话像毒蛇,顺着耳朵爬进心里,咬得她心口发疼。
坟坑挖好了,不深,刚好能放下一个人。大山把李秋月抱进去的时候,太阳正往西边沉,金光透过松树枝照下来,落在她脸上,像蒙了层金粉。他给她理了理头发,把那半块沾着血的红布塞进她手里——那是包地契的红布,他昨天在崖底找到的。
地契我埋你旁边,他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脸,谁也拿不走,是咱爹留下的......
刘佳琪把带来的纸钱点燃,火苗窜起来,映着她的脸忽明忽暗。她看着李秋月的脸被黄土慢慢盖住,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样子。那天她去山里采蘑菇,看见李秋月在溪边洗衣服,白生生的手在水里晃,阳光照在她身上,像幅画。她当时还想,这女人真好看,就是命苦,摊上大山这么个男人。
埋到最后一捧土时,大山忽然地叫了一声,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他扑在坟头上,用手刨着刚埋好的土,指甲缝里全是血:你起来!你骂我啊!你打我啊!你起来......
刘佳琪想去拉他,却被他甩开。他像头受伤的野兽,在坟头上滚来滚去,嘴里胡乱喊着李秋月的名字,喊着他们成亲时的誓言,喊着那个没留住的孩子。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新翻的黄土上,像条挣扎的蛇。
天黑透了,山风卷着纸钱灰往山下飘。刘佳琪默默地收拾起铁锹,往山下走。路过那棵老梨树时,她看见院门口的芦花鸡缩在鸡窝里,一动不动,像冻僵了。她忽然想起李秋月曾笑着说,这鸡通人性,知道谁对它好。
大山是第二天早上被村里人发现的。他趴在李秋月的坟头上,冻得硬邦邦的,嘴角却带着笑,手里还攥着朵野蔷薇——是他昨天从刘佳琪鬓角扯下来的,被他揣在怀里,压得不成样子。
村里人把他们合葬了,没立碑,就堆了个土坟,坟前种了棵野葡萄藤。有人说,大山是想赎罪,陪着李秋月;也有人说,他是怕李秋月一个人孤单。
刘佳琪再也没回过那片山。她男人后来真的把她打了一顿,打断了两根肋骨,却没卖她。她在家里养伤的时候,总听见窗外有野鸡叫,一声接着一声,叫得她心口发慌。她知道,那是李秋月在地里除草呢,天蓝布裤子裹着浑圆的屁股,汗珠顺着脖颈往下淌,落在地里,能砸出个小土坑。
入秋的时候,有人去后山砍柴,看见那座新坟上长满了草,野葡萄藤顺着坟茔爬上去,结了一串串紫黑的果子。风一吹,果子晃啊晃,像谁的眼泪,掉在土里,悄无声息。
井台上的木桶被人修好了,裂缝处钉着块铁皮,在太阳底下闪着光。灶房的米缸总是满的,有人说,是李秋月夜里回来添的;也有人说,是大山的魂灵在守着,怕她回来时饿着。
只有那只芦花鸡,每天天不亮就站在老梨树上,对着后山的方向叫,叫得又急又响,像是在喊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