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寒夜柴火光(1/2)
李秋月把最后一缕柴火塞进灶膛时,铁皮烟囱突然发出一阵空洞的嗡鸣。她抬手揉了揉冻得发僵的鼻尖,指腹蹭到的却是一片黏腻的湿——不知何时哭了,眼泪落在满是裂口的手背上,冻成细小的冰碴。
堂屋的挂钟敲了八下,黄铜钟摆晃得人眼晕。大山又没回来。
她转身往炕上铺被褥,粗布被面在炕沿拖出沙沙声响。这床被子还是去年秋收后扯的新布,靛蓝色底上印着碎菊花,当时大山蹲在供销社柜台前,摸着布面嘿嘿笑:咱秋月穿蓝的好看,盖蓝的也好看。现在被角已经磨出毛边,像她额前总是乱飘的碎发。
后窗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玻璃上的冰花簌簌往下掉。李秋月攥紧了手里的顶针,指节泛白——上个月有只野獾撞破了窗纸,大山举着镐头追出去二里地,回来时鞋上沾着血,说要给她炖肉吃,结果肉没见着,倒把卖玉米的钱输了个精光。
是我。墙外传来刘佳琪的声音,裹着寒风碎成碴子。
李秋月松了顶针,走到窗边哈气擦玻璃。刘佳琪的红棉袄在雪地里格外扎眼,手里还拎着个黑布包,站在老核桃树下像株没长好的红高粱。
他在你这儿?李秋月的声音比窗纸还薄。
在我家喝多了,刘佳琪往地上啐了口,醉得像滩烂泥,我男人明天回来,总不能让他看见。她掂了掂手里的包,给你送点醒酒汤,我熬的。
窗台上的冻梨化了水,顺着木缝往炕洞里滴。李秋月想起去年冬天,刘佳琪来借笸箩,进门就夸她新做的棉鞋:妹子手真巧,针脚比绣娘还匀。那天刘佳琪穿件绿格子罩衣,领口别着银蝴蝶发卡,说是她男人从县城捎的。
不用。李秋月转身要走,袖口却被窗棂勾住,扯出道新口子。
他说冷,刘佳琪的声音突然软下来,说你总不让他睡热炕头。黑布包被塞进窗缝,里面还有俩白面馒头,你......
李秋月没接,包掉在地上,滚出个青瓷碗,里面的汤洒在雪地里,冒了阵白气就冻住了。她看着那摊狼藉,突然想起大山第一次带她上山,在松树林里摘野草莓,他粗糙的手掌托着红玛瑙似的果子,说:咱以后有了娃,也带他来摘。
他欠我的钱,啥时候还?刘佳琪的声音又硬起来,红棉袄在风里掀动,我男人要盖厢房,等着用钱。
李秋月抓起炕边的烟袋锅子——那是大山爹留下的老物件,铜锅上刻着二字。她把烟锅在窗台上磕了磕,烟灰落在结霜的窗台上:他欠你的,我替他还。
刘佳琪像是被烫着似的后退半步,红棉袄下摆扫过积雪:你替?你拿啥替?卖你这破屋还是卖你这身骨头?她忽然笑起来,笑声在雪夜里炸得脆响,他昨晚抱着我枕头哭,说跟你过够了,说你身上总有股土腥气。
灶膛里的火不知何时灭了,寒气顺着裤脚往上爬。李秋月摸了摸炕席,冰凉一片。上个月大山烧炕时忘了添柴,后半夜她冻得蜷成一团,他却睡得死沉,呼噜声比灶膛的余烬还闷。
你走吧。李秋月弯腰捡地上的青瓷碗,碗沿磕在砖地上,缺了个角。
刘佳琪没动,红棉袄在雪地里浸出深色的印子:他赌输了钱,把你陪嫁的银镯子押给王老五了,你知道不?
李秋月捏着碗的手猛地收紧,碗碴子扎进掌心,渗出血珠滴在靛蓝被面上,像朵突然绽开的红菊花。那对镯子是她娘给的,去年走的时候攥着她的手说:秋月啊,这镯子能当饭吃。
后坡传来狗叫声,一串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李秋月往窗外看,大山跌跌撞撞地走过来,蓝布棉袄敞开着,露出里面打补丁的白衬衫。他看见刘佳琪,突然加快脚步,一把推开她:谁让你来的?
刘佳琪踉跄着后退,红棉袄上沾了雪:我好心给你送......
大山的吼声惊飞了树上的雪,别让我看见你!
刘佳琪咬着嘴唇没说话,转身往西边走,红棉袄渐渐融进夜色里,像滴进墨水里的红。李秋月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她夏天在河边洗衣服,蹲在青石板上,白裤腿卷到膝盖,露出圆润的小腿,大山蹲在不远处抽烟,眼睛直勾勾的。
看啥看?大山撞开房门,一股酒气涌进来,是不是盼着她来勾我?他把手里的空酒瓶往地上摔,玻璃碴子溅到李秋月脚边。
李秋月把破碗放进灶房的泔水桶,转身往炕边挪:炕凉了,我再烧点柴。
烧个屁!大山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像要捏碎骨头,你是不是觉得我输钱了,就配不上你了?他的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带着劣质烧酒的味道,你跟刘佳琪比,也就剩张脸蛋能看了!
灶台上的油灯晃了晃,火苗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个打架的恶鬼。李秋月想起结婚那天,大山也是这样攥着她的胳膊,在红烛底下嘿嘿笑:咱以后好好过日子,我绝不动你一根手指头。
我明天去摘山货,李秋月挣开他的手,往灶膛里添柴,卖了钱......
卖钱?大山突然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你那点山货能卖几个钱?还不够我摸两把牌的。他凑过来,温热的呼吸喷在她颈窝,我知道刘佳琪藏了私房钱,她男人给的,足足五十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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