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灶膛余烬欢(2/2)

李秋月举着刀的手慢慢放下来。月光从树缝里漏下来,照在他脸上,颧骨处青了块,嘴角还挂着血。又是跟人打架了,她想。以前他总说自己拳头硬,能护着她们娘俩,结果呢?护着护着,把家底都护进了赌场,把儿子的命护没了。

她端了碗凉水出去,蹲在他身边。他伸手来抓碗,手指碰到她的手腕,烫得像团火。这双手曾在春耕时帮她扶犁,在冬夜里给她暖脚,现在却只会攥骰子,摸女人的胸脯。

“佳琪呢?”李秋月的声音很轻,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

大山的眼睛亮了下,又迅速暗下去。“你别找她麻烦……”他喘着气,喉结上下滚动,“是我对不住你……可我控制不住……”

李秋月把碗往他面前一递,水洒了他满脸。“控制不住?”她笑了起来,眼泪却跟着掉,“那小宝快死的时候,你咋控制不住去赌场?我跪在药铺门口的时候,你咋控制不住摸她的奶子?”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指甲掐进她的皮肉里。“我错了……秋月我错了……”他的脸贴在她的手背上,胡子扎得她生疼,“我以后不赌了,不找她了,咱好好过日子……”

李秋月抽回手,看他像条狗似的趴在地上哭。远处的山涧传来狼嚎,悠长又凄厉。她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说,深山里的狼专吃心术不正的人,吃的时候先咬断喉咙,再掏心。

“起来吧。”她转身往屋里走,“灶膛里还有点热水,擦擦脸。”

大山爬起来跟在她身后,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李秋月把菜刀放回灶台,看见锅里的玉米糊糊硬壳上,落了只飞蛾,正拼命挣扎着想飞出去。

天快亮时,李秋月被冻醒了。身边的位置是空的,炕席凉得像块冰。她摸到窗户边往外看,大山正蹲在篱笆墙根下,手里攥着个红布包,往刘佳琪家的方向张望。那红布她认得,是她去年给他做的烟荷包,上面绣着对鸳鸯。

她轻轻推开门,山风灌进领口,冷得她打了个哆嗦。露水打湿了她的布鞋,走在院子里像踩在云团上。大山听见动静回头看,手里的红布包掉在地上,滚出几枚银元。

“这是……”李秋月的声音像被冻住了。

“我……我去镇上借的……”大山慌忙去捡银元,手一抖,钱掉了满地,“给你……买粮食……”

李秋月盯着他鞋上的泥——跟刘佳琪昨天带进来的泥点子一模一样。她忽然笑了,弯腰去捡银元,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想起小宝下葬那天,她连买张草席的钱都没有,是隔壁二婶子送了块旧门板。

“不用了。”她把银元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回屋。灶膛里的灰烬被风卷起来,迷了她的眼。她摸着炕沿坐下,听着院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像水滴融进了深潭。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李秋月开始拆炕上的褥子。棉絮里裹着根头发,又黑又亮,是小宝的。她把头发缠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直到勒得指节发白。墙角的麻袋还剩半袋玉米面,够她一个人撑到下月。

院门外的篱笆桩上,刘佳琪的碎花头巾还在飘。李秋月拿起扁担,一下下砸在篱笆上,木刺扎进掌心,渗出血珠,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疼。

远处的山上,传来几声鸟叫,清脆得像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