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残雪埋心(1/2)
李秋月是被丫蛋的哭声惊醒的。孩子的嗓子哭得发哑,像被砂纸磨过的铜铃,一声声撞在空荡的屋里,惊得梁上积着的灰簌簌往下掉。她猛地坐起身,额头的伤口被扯得生疼,伸手一摸,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黏糊糊地粘在头发上。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雨夹雪不知何时停了,只留下满地湿滑的泥泞。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砍柴刀,刀身还带着昨夜的寒气,刃口映出她眼下的乌青——原来自己靠着门框坐了整整一夜。
“娘……饿……”丫蛋的哭声弱下去,变成小猫似的呜咽。李秋月慌忙爬过去,把孩子从炕上抱起来。丫蛋的小手冰凉,抓着她的衣襟一个劲往怀里钻,小脸蛋蹭过她脖子上的血痂,带来一阵微麻的痒。
“娘这就给你做饭。”她把孩子搂在怀里,声音发颤。灶房里的铁锅还躺在地上,碎瓷片闪着冷光,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她弯腰去捡,指尖被划破了,血珠滴在灰扑扑的地上,洇开一小朵红,很快就被泥土吸得没了痕迹。
收拾好锅碗时,日头已经爬到东边的山尖上。雪化了一半的山看着灰蒙蒙的,像蒙着层没洗干净的纱。李秋月把玉米糊糊倒进缺了个口的粗瓷碗,刚要递给丫蛋,院门外突然传来扁担拖地的声响——是大山回来了。
他今天没喝酒,却比醉酒时更吓人。棉袄敞开着,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单衣,脸上带着几道抓痕,新肉翻出来,红得刺眼。看见李秋月抱着丫蛋站在灶房门口,他突然把肩上的扁担往地上一扔,三步两步冲过来,一把夺过孩子怀里的碗摔在地上。
“吃!就知道吃!”他的声音劈了叉,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家里的竹子呢?我让你带的竹子呢?”
丫蛋被吓得“哇”地一声哭出来,死死搂着李秋月的脖子。李秋月把孩子护在怀里,后背抵着灶台的棱角,硌得生疼。“竹子在院角。”她盯着他脸上的抓痕,突然想起刘佳琪指甲上总涂着的凤仙花汁,红得像血。
“在院角?”大山突然笑起来,笑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驴,“刘佳琪等了一早上!她男人中午就回来了,你让我怎么跟她交代?”
他伸手去抢丫蛋,李秋月死死抱着不放。两人拉扯间,灶台上的油罐被撞翻了,金黄的油顺着灶台往下流,滴在地上的玉米糊糊里,泛出一圈圈油腻的光。“你要干什么?”李秋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是刘佳琪挠的你吧?她自己男人要回来,关我们什么事?”
“你还敢说!”大山的巴掌终于落下来,打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要不是你不肯去搭鸡棚,她能跟我吵?能挠我?”他越说越气,抬脚踹在她膝盖上,李秋月抱着丫蛋重重摔在地上,后腰磕在碎瓷片上,疼得她眼前发黑。
丫蛋的哭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大山似乎被哭声吵烦了,转身往屋外走,临走时指着李秋月骂:“你要是敢把这事说出去,我就把你和这小崽子一起扔去喂野猪!”
门“砰”地关上,李秋月才敢哭出声。她把丫蛋紧紧搂在怀里,孩子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和她自己的泪混在一起,凉得像冰。后腰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她伸手摸了摸,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大概是昨夜撞墙的伤口又裂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丫蛋哭累了,在她怀里睡着了。李秋月慢慢爬起来,把孩子放回炕上,盖好被子。她走到院角,看着那捆孤零零立着的竹子,竹节上的霜已经化了,留下一道道水痕,像谁哭花了的脸。
她忽然想起去年夏天,刘佳琪来借镰刀,穿着件花布衬衫,领口开得很低,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脖子。大山当时正蹲在门槛上抽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刘佳琪的领口,连烟烧到手指头都没察觉。刘佳琪临走时,故意把镰刀落在院里,等大山追出去还她时,她“不小心”撞在大山怀里,两人在院门外说了好半天话,声音低低的,像蚊子叫。
那时候她还劝自己,是自己多心了。大山虽然好赌,可对这个家总还有点念想。直到有一天,她去镇上卖竹筐,看见大山和刘佳琪在供销社门口拉拉扯扯,刘佳琪手里拿着块花布,笑得花枝乱颤,而大山掏出来的钱,是她攒了半个月编筐换来的,本来是要给丫蛋买过冬的棉衣的。
从那天起,她就知道,这个家完了。
李秋月拿起斧头,开始劈柴。斧头落下时,震得她虎口发麻,后腰的伤口也跟着疼。可她不敢停,她怕一停,那些委屈和绝望就会像潮水一样把她淹没。柴块被劈得粉碎,溅起的木屑落在她脸上,像细小的针。
劈到一半,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李秋月握紧斧头,警惕地看过去,却看见是隔壁的王大娘,手里端着个碗,站在门口搓着手,一脸为难。“秋月啊,”王大娘叹了口气,“我刚去刘佳琪家借酱油,听见她跟她男人吵架,说……说大山占她便宜,还偷了她家的钱……”
李秋月的手猛地一抖,斧头掉在地上,砸在脚背上,疼得她差点喊出声。“她胡说!”她咬着牙说,声音却没什么力气,“是大山……是大山被她勾了魂,是她……”
“我知道,我知道。”王大娘把碗递过来,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男人那脾气,发起火来能把房子掀了,她这是想找个替罪羊呢。你呀,还是赶紧带着丫蛋躲躲吧,我看大山回来那架势,怕是要出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