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寒夜长灯(1/2)

灶膛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着李秋月半边蜡黄的脸。她捏着竹篾的手指冻得发红,篾条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像谁用指甲刻下的疤。窗外的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倒比屋里的动静更像活物。

大山是后半夜回来的。门轴“吱呀”一声被撞开时,李秋月正把最后一片篾条编进竹筐。他身上的酒气裹着寒气灌进来,带着一股陌生的脂粉香——不是供销社卖的雪花膏味,是更甜腻的,像刘佳琪发髻上常插着的那朵绢花浸了蜜。

“水。”大山把肩上的空麻袋往地上一掼,粗声粗气地吼。麻袋落地时发出哐当响,李秋月瞥见他裤脚沾着的泥点里,混着几星点暗红,像干涸的血。

她没应声,起身往灶房走。水缸里的水结了层薄冰,舀水的瓢沉得像灌了铅。灶台边堆着的柴火不多了,她弯腰去够最底下那捆,后腰突然被一只手攥住。大山的指甲陷进她棉袄里的棉花,带着屋外的冰碴子,冻得她一哆嗦。

“躲什么?”他的呼吸喷在她颈窝里,酒气呛得她直反胃,“白天跟谁说话了?”

李秋月挣扎着往前挪了半步,后腰的手却攥得更紧。“村头老王家的媳妇,问我借针线。”她的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河面,听不出波澜。

“放屁!”大山猛地把她拽转身,巴掌扬起来时,李秋月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里,还缠着几缕没褪尽的欲火。她下意识地闭眼,预想中的疼痛却没落下——他的手停在半空,忽然改了主意,指尖滑到她领口,一下下捻着那粒磨得发亮的布扣。

“刘佳琪男人去镇上拉货了,”他忽然笑起来,声音黏糊糊的,“她说她家的鸡昨晚被黄鼠狼叼了,让我明儿过去帮着搭个鸡棚。”

李秋月的睫毛颤了颤,没接话。去年秋天刘佳琪男人买拖拉机时,大山把家里准备买种子的钱偷去凑份子,说是“放长线钓大鱼”,结果那笔钱至今没见回头。她还记得那天自己追到村口,看着拖拉机载着刘佳琪和她男人扬尘而去,大山站在路边朝她吐唾沫,骂她是“不下蛋的鸡”。

“听见没有?”大山的手猛地收紧,布扣崩开一颗,露出她里面打了补丁的贴身小褂,“明儿跟我一起去,把那捆新砍的竹子带上。”

灶膛里的火不知何时灭了,只剩下炭火偶尔噼啪一声。李秋月望着他糊着泥的指甲,突然想起今早去河边洗衣时,看见刘佳琪在石墩上晒被子。被面是新买的的确良,印着大朵的红牡丹,边角却磨得起了毛——像极了刘佳琪本人,看着光鲜,凑近了全是破绽。

“竹子是留着编筐换油盐的。”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娃的棉袄破了,得换块布……”

“换个屁!”大山一脚踹在旁边的竹筐上,刚编好的筐子骨碌碌滚到墙角,篾条散开好几根,“一个丫头片子,冻不死就行!明儿要是不去,看我不拆了你的骨头!”

他骂骂咧咧地往炕边走,脱鞋时甩出来的铜板滚到李秋月脚边。三枚,边缘都磨圆了,沾着点绿色的锈迹。这大概就是他今晚的“收获”,或许是从牌桌上赢的,或许是……她不敢再想下去。

后半夜李秋月没再合眼。大山的呼噜声震得炕沿都发颤,她却盯着窗纸上的破洞发呆。那洞是前几天被山猫挠的,她一直没补,夜里能看见天上的星星。可今晚没有星,只有雪光映着的灰,像谁把烧过的纸灰撒在了天上。

天快亮时,她悄悄爬起来。灶房的水缸旁,那捆新砍的竹子立在墙根,竹节处还凝着霜。她摸了摸最粗的那根,竹皮凉得刺骨,却比屋里男人的体温更实在。去年砍这丛竹子时,大山还没迷上赌钱,挥着斧头说要给她编个带花纹的竹篮,让她去镇上卖时能多换两毛钱。

破洞外传来几声鸡叫,是隔壁老王家的。李秋月忽然想起今早要去给猪圈垫土,还得去看一眼坡上的油菜苗——去年冬天雪下得早,苗怕是冻坏了。她把散开的篾条一根根捡起来,重新往竹筐上续,手指被篾条划破了也没察觉,血珠滴在竹篾上,晕开一小朵暗红,像极了大山裤脚上的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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