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漏雨的屋檐(2/2)
“牌局上的人说你后半夜就走了。”李秋月拿起炕上的油灯,往前递了递,光照亮他裤脚的泥印,“这泥是西边洼地的吧?刘佳琪家的菜地就在那附近。”
大山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动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我路过……”
“路过?”李秋月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涩,“路过能让她的头发缠在你衣领上?路过能让你现在慌得像丢了魂?”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鞭子一样抽在大山脸上。他突然恼羞成怒,抬手就想掀桌子,手到半空又猛地停住,狠狠砸在自己大腿上:“是!我去找她了!我找她要钱!她前阵子借我的钱还没还,我输了钱,想让她先还我……”
“她人呢?”
“我不知道!”大山吼了一声,抓起墙角的旱烟杆往地上摔,“我去她家时,门敞着,人不在!桌上还放着个包袱,像是收拾好的……我以为她跟别人跑了,就……就往河边找,找了半天没找到……”
他说着,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抖得厉害:“秋月,她不会是……不会是想不开吧?她男人昨天打了她,说要休了她……”
李秋月的心猛地一揪。刘佳琪的男人虽然闷,却很少动手,这次怕是真急了。她想起刘佳琪上次来借针线时,手腕上有块青紫的印子,当时问她,只说是碰在门框上了。
“你去找过河边的柳树下吗?”李秋月问,声音有些发紧。那片柳树林离村子不远,去年冬天有人在那儿上吊过,是个被丈夫抛弃的媳妇。
大山猛地抬起头,脸上没了血色:“我……我没去……”
“快去!”李秋月把油灯塞给他,“带上火把,跟我去!”
她转身就往灶房跑,抓起墙上的蓑衣往身上披,手指却在发抖,半天系不上带子。大山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跟在她身后,嘴里不停念叨:“不会的……她不会的……”
雨还在下,比刚才更大了。两人刚冲出院子,就撞见西厢房的门开了,婆婆扶着门框站在雨里,头发花白,喘得像个破风箱:“咋……咋了这是?”
“娘,您回屋!”李秋月回头喊了一声,“佳琪妹子不见了,我们去找找!”
“佳琪?”婆婆愣了愣,突然抓住李秋月的手,“是不是……是不是跟大山……”
“娘!”大山急了,“您别听别人瞎说!”
“快去吧。”婆婆松开手,往屋里推了她一把,“路上小心,别让秋月淋雨……”话没说完就咳了起来,咳得腰都弯了。
李秋月心里一酸,没再说话,跟着大山冲进雨幕。山路泥泞,每走一步都像要陷进泥里,火把被雨浇得只剩点火星,只能凭着记忆往河边走。山风刮得树影乱晃,像无数只手在暗处招摇,远处不知什么鸟叫了一声,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
“佳琪!刘佳琪!”大山扯着嗓子喊,声音被风雨撕得粉碎。他走得急,脚下一滑,摔在泥地里,火把“噗”地灭了。
李秋月赶紧去扶他,手刚碰到他的胳膊,就被他甩开:“别管我!快找!”他爬起来,疯了似的往前跑,泥水溅了满身。
李秋月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火镰,重新点燃火把。火光重新亮起时,她看见前面的柳树林里,有个白影挂在树上,像片被风吹得乱晃的叶子。
“大山……”她的声音突然发不出声,只能扯着他的胳膊往那边指。
大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火把“哐当”掉在地上,他像被抽了魂似的往前跑,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头受伤的野兽。
李秋月慢慢跟过去,脚像灌了铅。那白影是件月白布衫,是刘佳琪最喜欢的那件,前几天她还穿着这件衣服,坐在自家门槛上跟她学纳鞋底。现在那衣服在风里飘着,下面是双绣着桃花的鞋,鞋尖沾着泥,像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
大山跪在树下,手忙脚乱地解着绳子,可手抖得太厉害,半天都解不开。李秋月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绳子,手指触到那冰凉的麻绳时,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大山就是用这根绳子,把家里仅有的那头羊捆了,换了赌钱的本钱。
绳子解开了,刘佳琪的身子软软地倒下来,大山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李秋月站在旁边,火把的光照在刘佳琪的脸上,她闭着眼,嘴角似乎还带着点笑,像睡着了一样。只是那脖子上的勒痕,紫得发黑,像条丑陋的蛇。
雨还在下,打在柳树叶上,“沙沙”的响。李秋月抬头看了看天,乌云压得很低,像是要把整座山都吞下去。她想起刘佳琪说过,等秋收了,要跟她一起去镇上买花布,给娃做新衣裳。她还说,大山是个好人,就是被牌局迷了心。
“好人……”李秋月喃喃自语,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混着雨水滑进嘴里,苦得像黄连。
大山还在哭,抱着刘佳琪的尸体,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李秋月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累,比伺候公婆、比上山砍柴、比跟他吵过的所有架加起来都累。她转身往回走,火把的光在泥地里拖着长长的影子,像条找不到家的狗。
快到村口时,她看见王二婶带着几个人往这边跑,手里提着马灯,光柱在雨里晃来晃去。有人问她:“找到了吗?”
李秋月没说话,只是往旁边让了让,给他们让路。她继续往前走,身后传来王二婶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大山那不成调的呜咽,都被风雨搅在一起,慢慢远了。
回到家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雨小了些,屋檐上的水顺着瓦当往下滴,“嘀嗒、嘀嗒”,像在数着什么。她推开院门,看见婆婆还站在西厢房门口,披着件旧棉袄,见她回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找着了?”
李秋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走到屋檐下,把湿透的蓑衣脱下来。木盆里的水又满了,她端起来往外倒,水泼在泥地上,溅起一片细小的水花。
“大山呢?”婆婆又问,声音发颤。
“在后面。”李秋月的声音很轻,“娘,您回屋吧,灶上我给您热了粥。”
她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