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入瓮(2/2)
“石头哥,不瞒你说……我前两日,心中不安,偷偷去找人算了一卦。”她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格外柔弱,“谁知……那算命的先生说,我近日流年不利,星宿冲克,有……有血光之灾。”
她抬起眼,眸中水光潋滟,带着恰到好处的恐惧,望向石头:“先生说,必须‘躲星’三日,尤其要避开所有属相相冲之人。需要寻一处……外人绝对不知的清净地,独自待上两晚,方能化解。而且……”她顿了顿,仿佛有些难以启齿,“先生说,最好……最好能有一位属虎的、心地忠厚之人在旁镇守,借助其虎威阳气,方可万无一失。”
她微微哽咽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带着无尽的彷徨:“我本想在娘家躲避,可娘家……你也知道,人来人往,根本避不开人,若被冲撞,前功尽弃不说,恐灾祸更烈。我思来想去,认识的人里头,忠厚老实又恰好属虎的,也只有你了。
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冒昧找到这里……石头哥,求你……求你收留我两晚,可好?只需两晚,过了时辰,我立刻就走,绝不敢多打扰你。”
她的话语,如同最柔软的丝线,一层层缠绕上石头的心。
算命?躲星?血光之灾?属虎镇守?这些对于他这个只懂得出力干活的大老粗来说,玄奥难懂,充满了神秘的力量。他不懂其中的关窍,但他听懂了她的无助,她的恐惧,她正面临巨大的危险!而她,在这危难之时,想到的能保护她、能救她的人,不是别人,是他石头!
一股混合着巨大责任感、澎湃爱意和难以言喻的荣幸感的狂潮,瞬间将他吞没。他看着眼前这张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脸,只觉得胸腔里充满了为她赴汤蹈火的勇气。什么血光之灾,什么星宿冲克,只要有他在,谁也别想伤她分毫!
“好!好!姨娘您放心!您就安心住下!”石头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他搓着那双布满厚茧的大手,黝黑的脸上因激动而泛着红光,“我这儿虽然破得像狗窝,但绝对清净!平时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属虎,生辰八字也硬,什么灾星恶煞都不敢来!您就踏踏实实住着,我……我晚上就在这门口守着,绝不离开半步,也绝不让任何人、任何脏东西靠近您!”
看着他毫不怀疑、甚至将此视为莫大荣耀的模样,李鸳儿心底那丝复杂的情绪几乎要决堤,但她强行忍住,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感激的、极其勉强的笑容:
“谢谢你,石头哥。只是……此事关乎我的名节和安危,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连……连冬梅也不能说。她若问起,你只当从未见过我。”
“我懂!我懂!姨娘放心!”石头拍着胸脯,发出沉闷的响声,“石头烂在肚子里,也绝不透露半个字!冬梅那丫头,我半个字都不会提!”在他心里,能拥有和她独享的秘密,本身就是一种甜蜜。
第三节:共处
石头如同迎接女神般,将李鸳儿请进了他那间唯一的正屋。屋里更是简陋,一床、一桌、一凳,还有一个破旧的木柜,便是全部家当。
床上铺着粗糙的蓝布床单,被子叠得还算整齐。虽然简陋,却异常整洁,看得出主人是个勤快利落的人。
石头显得无比窘迫,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了擦那张唯一的凳子:“姨娘,您坐,您坐!我……我这就去烧水给您喝!”他像是忽然找到了事情做,几乎是逃离般地冲进了旁边的灶披间。
李鸳儿摘下帷帽,放在桌上,缓缓坐下,打量着这个属于石头的空间。空气中有淡淡的皂角和阳光的味道,混合着一种属于男性的、朴实的气息。这里的一切,都与崔府那个精致却冰冷的牢笼截然不同。
很快,石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开水进来了,碗边还有个小小的缺口。他小心翼翼地将碗放在李鸳儿面前,憨厚地笑着:“姨娘,您喝口水。我……我这里没有茶叶……”
“无妨,白水就好。”李鸳儿接过碗,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粗粝的手指,两人俱是微微一颤。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凝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黄昏时分,许多情绪都在沉默中悄然滋生。
还是李鸳儿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柔声问:“石头哥,你用过晚饭了吗?”
“啊?还没……还没……”石头老实回答,这才想起自己饥肠辘辘。
李鸳儿站起身,拿起母亲给她的那个小包袱打开,里面是几张还带着温热的饼。“我带了点干粮,若你不嫌弃,我们一起吃点吧?”
石头哪里会嫌弃,忙不迭地点头。
李鸳儿又将饼掰开,就着热水,小口小口地吃着。她吃相优雅,即使在这陋室之中,也自然流露出在富贵人家养成的习惯。石头则蹲在门槛上,背对着她,大口地啃着饼,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心里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填满。
夜幕彻底降临,小院里没有灯,只有灶披间里一点未熄的柴火余烬,透出微弱的红光,映得石头的脸庞明明暗暗。
他坚决不肯进屋,执意要守在门外。“姨娘,您就在屋里安心睡,我在外面,保管连只耗子都进不去!”
李鸳儿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融在夜色里,像一尊忠诚的石狮。她心中计算着时辰,知道第一夜不能操之过急,需要让这种“共处”的氛围慢慢发酵,也需要让石头放下最后的心防。
“外面露水重,夜里凉。”她站在门口,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要不……你还是在灶披间将就一晚吧?总比在外面强。”
她的关心,如同一点星火,落入了石头早已干燥的心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哑声道:“哎……好,我听姨娘的。”
这一夜,李鸳儿躺在石头那张坚硬的板床上,盖着带着他气息的、浆洗得干净的粗布被子,久久无法入眠。她能听到隔壁灶披间里,石头辗转反侧的声音,以及他压抑着的、粗重的呼吸声。
而石头,躺在冰冷的灶台边,身下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草席,却觉得浑身燥热难当。心上人就在一墙之隔的屋内,躺在他的床上,呼吸可闻。
这种 荷尔蒙带来的刺激,远胜于身体的寒冷。他心中充满了一种神圣的守护感,以及一种被压抑的、属于男人的最原始的冲动。他一遍遍在心里发誓,要保护好她,绝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无论是人是鬼。
第四节:成事
第二天,天色刚亮,石头就轻手轻脚地起身,去外面买了些新鲜的菜蔬和一小块肉回来。他想着李鸳儿金尊玉贵,定然吃不惯昨夜的冷饼,想要给她做顿像样的早饭。
当他提着东西回来时,却见李鸳儿已经起来了,正挽着袖子,在院子里那口小水井边打水。晨曦照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熟练打水的动作,依稀还有几分当年做丫鬟时的影子,却又多了几分妇人的风韵。
“姨娘!您怎么干这个!让我来!”石头急忙上前,接过井绳。
李鸳儿冲他微微一笑,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无妨,活动活动也好。”
这一笑,如同春风拂过冰河,让石头看得呆了。
早饭是李鸳儿动手做的,简单的清粥小菜,却比石头自己做的好吃了无数倍。石头吃得狼吞虎咽,只觉得这是生平吃过最好的一顿饭。
整个白天,两人都待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院里。李鸳儿没有再提“躲星”和“血光之灾”的事,仿佛那只是昨夜的一个噩梦。
她有时会坐在凳子上发呆,眉宇间笼罩着轻愁;有时则会轻声和石头说几句话,问问他车马行的活计累不累,以后的打算。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让石头感到一种被重视、被关心的温暖。他笨拙地回答着,将自己所有的底细和盘托出,只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她看。
李鸳儿则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种对眼下这种简单、平静生活的短暂向往和留恋,这种情绪,极大地刺激了石头,让他生出一种荒谬的、不该有的妄想——若是能永远这样,该多好。
夜幕,再次降临。
经过一整天的独处,那种暧昧而亲密的气氛愈发浓郁。石头不再像第一晚那样局促地守在门外,而是被李鸳儿以“夜里风大,进来喝口水”为由,叫进了屋内。
油灯如豆,光线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交织在一起。
李鸳儿看着坐在门槛内侧,依旧保持着距离,却目光灼灼如同野兽般的石头,知道时机已经成熟。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飘忽和迷茫:“石头哥,你说……这灾星,真的能躲过去吗?”
“能!一定能!”石头斩钉截铁,目光坚定,“有我在,绝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姨娘!”
“可是……我心里还是怕。”她微微瑟缩了一下,抱紧了双臂,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格外柔弱无助。
石头的心瞬间被揪紧了,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上前抱住她安慰的冲动。
就在这时,李鸳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抬起眼,目光迷离地看向他,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石头哥……算命先生说,属虎之人的阳气,最能驱邪避凶……或许……或许离得近些……会更有用……”
这话如同一个惊雷,在石头脑海中炸响。离得近些?怎样才算近?他看着灯下她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那微微颤抖的唇瓣,那如同受惊小鹿般无助又带着一丝邀请的眼神……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积压了数年的倾慕、思念,这两日来被无限放大的亲密与守护欲,以及一个正常男人最本能的冲动,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和紧张,身体都有些微微发抖。他一步步走向她,如同走向一个渴望已久的神迹。他的影子,彻底将她笼罩。
“鸳儿……小姐……”他哑声唤着,这个藏在心底多年的称呼,终于脱口而出。
李鸳儿没有躲闪,只是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颤抖,仿佛默许,又仿佛是一种认命般的献祭。
她的默许,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石头再也无法控制,他伸出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无比、却异常滚烫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将她拥入了怀中。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对石头而言,这是梦寐以求的天堂,是情感与欲望最终极的宣泄口。他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旅人,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爱慕,都化作了最原始、最炽烈的行动。
而对李鸳儿,这却是一场清醒的沉沦。她能感受到石头如同烈火般的热情,能听到他胸膛里那颗为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
她的身体在他的触碰下有了本能的反应,但她的心,却像一块浮冰,一半沉浸在本能的欲望之海,另一半则高悬于冰冷的算计之空。她偶尔回应,引导着这场情事,确保它能达到最终的目的——受孕。
在情动的,石头伏在她耳边,用破碎而炽热的声音低吼:“鸳儿……我……我想你喜欢你……好久好久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李鸳儿心中最柔软的角落。一丝尖锐的疼痛混合着巨大的愧疚,瞬间席卷了她,让她几乎落下泪来。
但旋即,崔展颜病榻前的脸、老夫人冷漠的眼神、陶春彩和林婉儿的妒恨……如同冰冷的潮水,将这点不该有的情绪彻底淹没。
她伸出双臂,更紧地环住了身上这个为她痴狂的男人,将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决绝,都隐藏在了这看似情动的拥抱之中。
油灯燃尽,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粗重的喘息与压抑的呻吟,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诉说着欲望的横流,也掩盖了算计的冰冷。
他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极致的美好中,以为这是上天的恩赐,是命运对他卑微爱恋的最终补偿。
却不知,从他打开院门看见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踏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以柔情蜜意为诱饵的陷阱。他熟悉的家,成了她最好的猎场;他澎湃而真挚的爱意,成了她计划中最完美、也最残忍的催化剂。
长夜漫漫,欲望的浪潮几度起伏。当一切终于归于平静,只剩下满足而疲惫的鼾声时,李鸳儿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望着头顶模糊的屋梁,眼神清明而冰冷。
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她复仇和固权的下一步棋。
第二日,天色大亮后,李鸳儿才起身。石头早已醒来,正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又像个得到了全世界珍宝的幸运儿,局促不安地站在床边,眼神里充满了餍足、狂喜,以及一丝后知后觉的惶恐。
“姨娘……我……我昨夜……”他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孟浪。
李鸳儿脸上飞起两抹红霞,并非全然是假装。她垂下头,整理着微乱的衣襟,声音细若蚊蚋:“不怪你……石头哥,是……是我自愿的……或许,这便是化解灾厄的法子吧……”
她将这场逾越,归结于“躲星”的必要,既给了石头一个台阶,也巧妙地掩盖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石头闻言,心中大石落地,随即又被更大的狂喜淹没。他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早饭后,李鸳儿提出要离开。石头万分不舍,却不敢强留。
“石头哥,这两日,多谢你。”李鸳儿戴上帷帽,遮住了所有表情,“我……我该回去了。”
石头将她送到巷口,看着她雇了车,消失在街角,依然久久伫立,仿佛魂魄都随着她一同去了。
他摸着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她体温和香气的衣物,只觉得这两日如同做了一个极致甜美疯狂的梦。
他心满意足,满怀憧憬,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再一次,成了别人局中的棋子。
而李鸳儿,坐在回崔府的骡车上,抚摸着母亲给的包袱里,那包早已准备好的、调理妇人身体的药材,眼神冰冷而坚定。
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就是等待,以及应对崔府内,即将因她这“又一次”好运而掀起的更大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