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假莲香(2/2)

黑子却在这时狂吠起来,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震得石壁簌簌落土。随着吠声,黑暗里亮起一点绿光。

那光不是灯,是眼睛。无数只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排成两列,像墓道里的长明灯。

林逸举起左手,蟠龙戒在黑暗中发出暗红色的光。借着光,他终于看清了——那些眼睛,是嵌在墙里的铜镜。镜面上刻着符咒,映着戒指的光,反出绿色。

他松了口气,继续往下走。

台阶尽头,是扇石门。门上刻着对联,上联:生入德胜门,下联:死出公主坟。横批:衣冠还乡。

林逸伸手推门,门却自己开了。门轴发出的笑声,像老太太在咳嗽。

门内,是一间斗室。室中央摆着口石棺,棺盖半开。棺前立着个牌位,上书:大清端敏公主之灵位。

但牌位前,供的不是瓜果,是一排人头。

确切说,是陶制的人头,指甲盖大小,排成北斗七星。每个头上都刻着字,林逸凑近看,是、、、……

北派七门的姓氏。

他明白了,这不是衣冠冢,是。祭的是七门盗墓者的命。

黑子却在这时冲过去,一口咬住其中一颗陶头——字头的,甩到林逸脚边。

陶头裂开,里面滚出枚戒指。

不是蟠龙戒,是枚凤戒。凤尾拖曳,环绕成圈,中间嵌着颗黑曜石。

林逸捡起,指尖一触,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金瓦红墙的宫殿,身着旗装的女子,还有……一口井。

井边,女子回头,这次他看清了。不是阿红,是他妈。

年轻的母亲,穿着宫女服饰,眼角有颗泪痣。

画面消失,林逸浑身脱力,跪倒在地。黑子用头拱他,示意他看棺内。

石棺里,没有衣冠,只有本册子。封皮上写着:《端敏公主手札》。

他翻开,第一页是蝇头小楷:顺治三年,八月初三,莲香盗我蟠龙戒,欲献与汉人反贼。吾赐她一死,以戒陪葬。然戒有灵,认主不认偷。后世得我戒者,必为吾转世之身。

林逸的冷汗浸透了衣衫。他明白了,马三姑要的,不是真品蟠龙戒,是这本手札。手札里记载的,才是公主坟真正的秘密。

他揣起册子,戴上凤戒,转身要走。黑子却咬住他裤腿,不让他走。

怎么了?

黑子冲石棺狂吠。林逸回头,看见棺内的册子位置,缓缓升起一缕白烟。

白烟凝成女子身形,正是端敏公主。她看着林逸,开口说话,声音却像莲香:

钦差,你拿错了。凤戒是我的,蟠龙戒是我哥的。

林逸脑中的一声。公主坟里埋的不是公主,是公主的哥哥?那守墓人守的……

他低头看手上的两枚戒指。蟠龙戒在左手,凤戒在右手。两戒相碰,的一声,石壁上的铜镜同时碎裂。

黑暗中传来马三姑的笑声:好孩子,你终于把门打开了。

林逸猛地转身,看见石阶尽头站满了人。马三姑、张科长、还有十几个穿中山装的,手里都提着黑布包。

包里有东西在动,像活物。

端敏公主的衣冠冢,只是个幌子。马三姑走下石阶,下面才是真正的公主坟。你手里的凤戒,是钥匙。蟠龙戒,是锁。

你骗我。林逸咬牙。

是你师父骗你。马三姑笑得慈祥,他让你来,就是让你开门。门开了,他的仇就报了。

什么仇?

断臂之仇。马三姑指向石棺,当年咬断他胳膊的,不是人,是黑子的祖宗。那祖宗,就是端敏公主养的镇墓兽。

黑子全身的毛都炸起来,喉咙里滚出威胁的低吼。

别叫了。马三姑扔出颗珠子,正砸在黑子头上。黑子呜咽一声,瘫软在地。

现在,把两枚戒指都给我。马三姑伸出手,我放你走,放你妈走,放所有人走。

林逸攥紧戒指,脑子飞速转。不能给,给了就是死。可不给,黑子已经倒了,他一个人,对付不了这么多守墓人。

就在这时,左手蟠龙戒忽然松开,掉在地上。右手凤戒也自行脱落,滚到马三姑脚边。

两枚戒在空中一碰,发出清脆的声。

声音未落,石棺底部忽然裂开,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

生门!张科长惊呼,开了!

守墓人蜂拥而上,却没人管林逸。他趁机抱起黑子,退到墙角。黑子在他怀里睁开眼,眼神里竟有笑意。

你装的?林逸低声问。

黑子舔了舔他的手,舌头上沾着血。不是它的血,是马三姑的血。

林逸看向马三姑,她正指挥人往洞口下绳梯,根本没注意到自己食指上多了道伤口。那是黑子刚才扑咬时留下的。

狗牙有毒。小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马三姑活不过今晚。

林逸抬头,看见小七蹲在石阶上,叼着烟,冲他眨眨眼。

老吴呢?

在外面收网。小七跳下来,马三姑以为她在算计你,其实你在算计她。那张照片,是我拍的。那个张科长,是我找人扮的。连你妈的心脏病,都是老吴用银针扎出来的假脉。

林逸如坠冰窟:都是假的?

都是真的。小七拍拍他肩膀,只有一点假——你师父的师父,没死在公主坟。他死在马三姑手里。今儿个,是报仇。

话音刚落,洞口里传来惨叫。最先进去的守墓人,像被什么东西拽下去,绳子瞬间绷断。

马三姑脸色大变:有埋伏!

老吴的声音从洞口传出,他竟不知何时下去了,我等了三十年。

洞口冒出白烟,不是一缕,是井喷。烟里裹着股子甜香,林逸闻过的,莲香的味道。

马三姑想要逃,却发现四肢麻木。她低头看自己的手,青筋暴起,皮肤下像有虫在爬。

黑子的牙,沾的是。老吴的声音越来越近,蛊从血入,一刻发作。你刚才碰了蟠龙戒,戒上有我的血。

白烟凝成个人形,这次不是莲香,是老吴的师父。他只剩一条胳膊,另一只手从石棺里伸出,死死攥住马三姑的脚踝。

三姑,老吴的师父开口,声音像铁器刮陶片,三十年前,你杀我。三十年后,我拉你陪葬。

马三姑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被拖进洞口。其他守墓人想救,却被白烟缠住,一个个像喝醉了酒,东倒西歪。

林逸抱着黑子,小七拉着他退到石阶上。两人一狗,就这么看着守墓人全军覆没。

他们死不了。小七解释,只是被迷了魂,明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那马三姑……

她得死。老吴从洞里爬出来,浑身是土,她欠的命,得还。

他走到林逸跟前,递给他本册子:端敏公主手札,真品。刚才你看的,是我抄的。真的在这儿。

林逸接过,册子封面冰凉,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

老八,第一课,你结业了。老吴拍拍他肩膀,但第二课,更难。

第二课是什么?

护人。老吴指着黑子,它护你,你护谁?

林逸看向阿红,她正搀着他母亲从石阶下来。母亲脸色红润,哪还有心脏病的模样。

我护她们。他说。

老吴把蟠龙戒和凤戒都塞进他手里,这两枚戒,都是假的。真的,在公主坟里。但你用得着假的,因为假的能开真门,真的只能开假门。

林逸彻底糊涂了。

别问,问就是规矩。老吴转身往外走,回家吧,你妈熬了龙骨汤,等你回去喝。

回到地面时,天已大亮。德胜门城楼下,晨练的老人打着太极,收音机里放着评书《岳飞传》,一切如常。

没人知道,城楼下刚刚发生过什么。

林逸推着自行车,母亲坐在后座上,阿红走在旁边。黑子跟在最后,嘴里叼着颗陶头——那颗字头的。

老八,小七骑着摩托追上,扔给他个信封,老吴说,你下个月的。还有,工作的事,老王那边摆平了,你明天回去上班。

林逸打开信封,里面是五千块钱,还有张纸条。纸条上写着:端敏公主手札,三日内背熟。三日后,小七带你去个地方,见个人。

见谁?

你师娘。

林逸一愣:老吴有老婆?

有过。小七吐了个烟圈,现在没了,只剩个魂,在墓里等你。

摩托车绝尘而去,林逸站在晨光里,左手蟠龙戒,右手凤戒,怀里揣着册子,车后坐着妈,身边跟着阿红。

他忽然想起《葬经》最后一句话:入此门者,生死由命。出此门者,因果缠身。

他入了门,也出了门。

现在,因果找上门了。

回到家,母亲真熬了汤。汤色乳白,飘着几段骨头。林逸喝了一口,味道很熟悉。

是那天在拆迁院,闻到的那股甜香。

他放下碗,看向母亲。母亲左眼角,有颗淡淡的痣。

泪痣。

原来,他以为自己在盗墓,其实,他是在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