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假莲香(1/2)
林逸的胸腔里像揣了只野猫,爪子挠得他一口气喘不上来。老妇人盘着的那串珠子,在葡萄架斑驳的光影下泛着油腻的乌光,每一颗都雕着张人脸,喜怒哀乐,表情各异。那姿势他认得——《骨珠经》里写过,这是萨满教的法器,一颗珠子一条命。
妈,过来。林逸伸手去拉母亲,眼睛却死死盯着老妇人。
母亲没动,反而拍了拍他的手:小逸,这位大娘是文物局的,说咱家老院底下有东西,要保护性发掘。
文物局?阿红从林逸身后探出头,我怎么没见过您?
老妇人眼皮一抬,目光在阿红脸上扫了一圈,笑了:李家丫头,你爹见了我,得叫一声师叔。
阿红脸色瞬间煞白。她父亲在考古界浸淫三十年,能让他叫师叔的,只有五十年代那批传人。这些人文革时被打倒,八十年代平反后却销声匿迹,原来做了守墓人。
您姓马?阿红试探着问。
马三姑。老妇人站起身,身形竟比想象的高大,马三爷是我哥。老八,你师父没教你,见了守墓长老要递门生帖
林逸没吭声,右手悄悄摸向裤兜里的汽水瓶。老吴说过,守墓人分两种——江湖派的讲规矩,官面派的耍手段。这马三姑能查到姥姥家,还能说动他母亲,显然是后者。
小逸,母亲拽他袖子,人家大娘说了,给补偿,还给你解决工作。
林逸压低声音,他们不是好人。
好人?马三姑笑了,声音像两把铁刷子对磨,这年头,好人能让你妈吃上真龙骨?你爹的腿伤,能好得那么快?
林逸瞳孔骤缩。母亲这段时间精神确实好了,父亲上个月还能拄拐走两步,他以为是中药见效,原来是老吴真送了龙骨。
你们……他攥紧汽水瓶,想怎样?
不想怎样。马三姑重新坐下,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跟林逸床底那个一模一样,你师父当年从我哥手里抢走的,今儿个得还回来。
布包摊开,里面是张照片。照片上是座古墓的墓门,石门半开,门缝里伸出一只手。跟林逸那张,角度不同,但显然是同一座墓。
公主坟?林逸问。
端敏公主的陪陵。马三姑纠正,你师父的师父,当年盗了一半,被我哥咬断了胳膊。剩下那一半,得你去盗。
凭什么?
凭你左手上的蟠龙戒。马三姑指了指,那是公主的信物。你戴上它,就是公主的。守墓人不能拦你,但你也得把公主的东西,还回公主坟。
林逸低头看戒指,龙口正对着马三姑手中的照片,烫得他骨节发疼。他明白了,老吴给他这枚戒指,不是让他选,是让他当。
我如果不答应呢?
那你妈……马三姑没说完,只是拨弄了下骨珠。其中一颗脸珠子,忽然裂开条缝。
母亲一声,捂着心口蹲下去。
林逸冲过去扶住,发现母亲脸色发青,嘴唇泛白,正是心脏病发作的模样。
骨珠连心。马三姑说得慢条斯理,一颗珠子一条命。珠子裂了,人也就……
林逸把母亲交给阿红,站起身,眼睛红了:解咒。
答应盗陵,咒自解。马三姑把照片递过来,明晚子时,公主坟地铁站a口,有人接你。带上地图和戒指,记住,只许你一个人来。
她转身要走,林逸忽然说:等等。
想通了?
想通了。林逸从怀里摸出那张公主坟地图,在马三姑面前展开,您要的是这个?
马三姑眼睛一亮,伸手来拿。林逸却又收回:但我有个条件。
让我妈和阿红,住进老吴的四合院。林逸说得一字一顿,您敢动她们,我就把地图烧了,戒指沉到昆明湖。您守了三百年,不想功亏一篑吧?
马三姑盯着他,眼神从阴狠转为赞许:有胆识。好,我答应。
她打了个响指,母亲的脸色瞬间恢复红润,像是刚才的发作只是场幻觉。临走前,马三姑回头对林逸说:老八,别学你师父。他一辈子都在躲,到死都躲不掉。你要学会迎,迎着风上,迎着刀口走,才能活。
人走了,院子空了。阿红扶着母亲进屋躺下,出来时,手里捏着张纸条。
马三姑落下的。她递给林逸。
纸条上只有八个字:子时三刻,地门开。
跟照片背面的一模一样。
林逸把纸条烧了,灰烬落在姥姥家的葡萄架下。阿红看着他:现在怎么办?
按她说的办。林逸声音发涩,但我不会一个人去。
我跟你去。
不行。林逸拒绝得干脆,你得留下,陪我妈。老吴会来接你们。
话音刚落,院门被推开,小七叼着烟晃晃悠悠进来:老吴让我接俩女的。你,自己骑车子去德胜门。
林逸没多问,从屋里推出自行车。阿红拽住他后衣架:林逸,那地图...
地图是假的。林逸压低声音,真地图,在我脑子里。
他蹬车就走,没回头看阿红惊讶的表情。风在耳边呼啸,他脑子里飞快盘算——马三姑要的是公主坟的,老吴要的是公主坟的,守墓人要的是公主坟的。而他林逸,要的是他妈的命。
四方博弈,他是最弱的那个。弱,就得赌。
赌马三姑看不出地图真假,赌老吴有后手,赌自己命硬。
更要赌,那枚蟠龙戒,到底认不认他这个。
德胜门城楼在望,老吴坐在城楼下的石阶上,黑子卧在旁边。见林逸来,老吴把手里盘着的核桃揣进兜:
马三姑去找你了?
去了。
你妈没事?
没事,小七接走了。
老吴点点头:那张科长,确实是守墓人。但他不是马家的,是朝廷的。
朝廷?林逸一愣,清朝都亡了……
清朝亡了,守陵的没亡。老吴打断他,爱新觉罗家有个远支,世代负责看守公主坟。张科长就是那支的后人,不过是抱养的,不姓爱新觉罗,姓张。
林逸恍然:所以马三姑和他是两拨人?
三拨。老吴伸出三根手指,马家是江湖派,张家是官面派,还有一派,叫血滴子,是公主坟的清道夫。他们不管盗墓的,只管进墓的活人。进去一个,杀一个。
他把一个布包递给林逸:马三姑让你盗陵,是想借你的手,打开公主坟的。她自己打不开,因为戒指不认她。
戒指认我?
暂时认。老吴说得含糊,但它认的是,不是林逸。哪天你不当钦差了,它第一个要你的命。
林逸攥紧车把,手心里全是汗:那我不去了。
晚了。老吴指向城楼,子时三刻,地门开。你看。
城楼的影子在月光下拉长,与地面形成一个夹角。影子尽头,正好是地铁施工围挡的入口。
那不是地铁口,老吴的声音像从地底传来,那是公主坟的望乡台。修了地铁,望乡台被挖开了。公主想回家,就得找人带她回去。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妈。老吴终于说出真相,你妈是端敏公主的转世。
林逸如遭雷击,自行车倒地。
不信?老吴从怀里掏出张照片,你自己看。
照片上是端敏公主的画像,保存在故宫博物院,不对外展出。画像上的女子,柳叶眉,丹凤眼,左眼角有颗泪痣。
跟他母亲,一模一样。
马三姑的骨珠,就是为你妈准备的。老吴把照片撕了,她想用你妈的血,唤醒公主的记忆。到时候,你妈就不是你妈了。
林逸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想起母亲最近反常的精神,想起她总说梦见金瓦红墙的屋子,想起她对龙骨汤特别的亲近。
原来一切早就有征兆。
我给你两个选择。老吴竖起两根手指,一,现在骑车回去,带你妈远走高飞。但马三姑的骨珠能追千里,你们躲不过三天。
二呢?
二,下墓。老吴递给他一把手电筒,不是去公主坟,是去端敏公主衣冠冢。找到真正的信物,替换掉你手上的赝品。这样你妈就安全了,马三姑也不会再盯着你。
林逸接过电筒,沉甸甸的,是全钢的:赝品?
蟠龙戒是仿的,真品在衣冠冢里。老吴说得斩钉截铁,马三姑看不出来,但守墓人看得出来。你必须在他们之前,把真品拿到手。
衣冠冢在哪儿?
老吴指向德胜门城楼:就在下面。
月光下,城楼基座的青砖缝隙里,渗出一缕缕白气。跟拆迁院里的一模一样。
那是公主的。老吴解释,她生前最喜德胜门,死后衣冠埋在这儿,能望见回乡的路。
他拍了拍林逸的肩膀:老八,这课叫偷梁换柱。在盗墓里,是最危险的一课。成了,你出师。不成……他没说下去,只是挥挥手,去吧,黑子陪你。
黑子站起来,尾巴扫了扫林逸的腿。林逸拾起自行车,却没骑,推着走向城楼。
走到近前,他才看见基座西侧有扇小铁门,锈迹斑斑,锁头都绿了。黑子用爪子扒拉两下,门开了。
一股陈年的霉味扑面而来,混着檀香和腐朽的木气。林逸打开手电筒,光束照出向下的石阶。台阶很窄,只容一人通过,两侧石壁湿漉漉的,刻着壁画。
他举起电筒细看,壁画上是幅送葬图。仪仗队、棺椁、纸人纸马,浩浩荡荡。但诡异的是,送葬队伍最前面,引路的不是人,是条狗。
一条黑狗,跟黑子一模一样。
别看了。老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是顺治三年的画。画上的狗,是黑子的祖宗。
林逸深吸一口气,抬脚迈下石阶。黑子跟在后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警告,又像是催促。
下到第十级台阶,手电筒的光忽然灭了。
不是没电,是光被了。林逸感觉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那些眼睛没有瞳孔,只有眼白。
他想起《葬经》里说的:地宫无烛,阴目代光。见阴目者,生魂已入土。
他生魂已入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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