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雪止灯枯(1/2)

雪在子夜前彻底停了,风却转向西北,像一把钝刀,把城市边缘的暖一层层削走。林逸踩着结冰的枕木往回走,鞋底与冰面摩擦,发出细碎的“嚓嚓”声,像寒陵铜梯在地下轻轻磕碰,也像母珠被抽走灯芯后,空腔里回荡的余烬。血月悬在头顶,暗红月轮边缘泛起铜绿,像一块被重新打磨却仍未抛光的铜镜,照出他眼角三道裂纹:银白是契约,暗红是母血,最新一道却呈铁灰——那是“空槽”标记,下一次再燃,要抽的不是寿数,而是“影”——他留在人间的所有痕迹。

胸口铜盒早已冷透,却比来时更沉。那里面本该封着一年寿数,如今只剩一缕极淡的姜汤味——母亲虎口血的味道——像被抽走灯油后残留的灯花,轻轻一吹就散。可他知道吹不得:灯花连着命,也连着母亲的疤,一吹就灭,一灭就再难点燃。

穿过最后一片棚户区,工人大院的铁门已在望。铁门锈得发红,雪一覆,像蒙了层冷铅。门柱上挂着的那盏白炽灯,灯罩被油熏得发黄,灯丝却倔强地亮着,像母珠被抽走灯芯后,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粒火星。林逸推门,铁闩“咔哒”一声,像铜棺最后那道锁舌,把雪地与院子隔开,也把“空槽”与“记忆”隔开。

母亲屋的窗纸亮着,却不再是昏黄灯泡,而是一粒极小的橘红火光,隔着窗纸轻轻跳,像深夜灶膛里未熄的炭。他放轻脚步,却还是惊动了母亲——门开一条缝,露出她左手虎口:新痂已褪,留下一道极淡的橘红环,像被火蝶吻过的灰烬,又像铜镜返照后留下的最后一道砂痕。她声音低而稳:“炉封好了,雪大,早点睡。”话音未落,门已合上,铁闩滑动,“咔哒”一声,像把一段旧账埋进雪里,也像把一盏灯重新封好。

林逸站在黑暗里,听见自己心跳与母亲心跳同频——咚,咚,咚——像两口灶膛,隔着一堵墙,同时添进新炭,同时封好炉门,同时等待下一次血月,同时等待下一次“添火”——可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

他回到自己小屋,把铜盒放在床头,盒盖朝上,铁灰在月光下泛着极细的银光,像一条被拉长的灯芯,一端连着地底,一端连着人间。他脱下外套,腕间小珠立刻暴露在月光里——珠子已暗成一粒未燃的炭,却在他闭眼的瞬间,轻轻一跳——像回应母亲虎口那道橘红环,也像回应地底母珠遥远的召唤。

他忽然明白:母珠收走“一年”,也收走“影”,却留下“空槽”——要他亲手把“影”重新填满,而填满的材料,不再是寿数,而是记忆——所有关于母亲、关于工人大院、关于韭菜包子与煤球炉的记忆,一并炼成“新灯芯”,一并添进地底。可记忆一旦抽出,人间便再无痕迹——母亲会忘了他,工人大院会忘了他,韭菜包子与煤球炉也会忘了他,就像他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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