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归途无岸(2/2)

厨房灯“啪”地灭了。母亲站在黑暗里,轮廓被窗外初雪映成淡银,像一张被水晕开的旧照片。她声音低而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走吧,别回头。”

林逸起身,背包已空,却像比来时更重。他跨过门槛,雪落在肩头,初时冰凉,很快化成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像地底火蝶最后那一吻。身后,母亲把厨房门轻轻带上,铁闩滑动的声音极轻,却像铜棺最后那道锁舌,咔哒一声,把人间与地底重新隔开。

雪越下越大,转眼覆满小院。林逸站在街灯下,回头望了一眼——厨房窗纸仍亮着,却不再是昏黄灯泡,而是一粒极小的橘红火光,在雪幕里轻轻跳动,像深夜灶膛里未熄的炭,也像地底母珠最后一点余烬。他知道,那是母亲替他守着的“灶火”,也是火正一族最后的“灯芯”——只要他不再以自己的记忆为祭,火光便不会熄灭;而一旦他再次踏入寒陵,再次把手掌按向母珠,那粒橘红便会瞬间熄灭,连同母亲留在人间的最后一道剪影,一起被抽成“灯油”。

雪落在睫毛上,化成水,像泪,却带着温度。林逸抬手,把腕间小珠贴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珠子仍跳,却不再急促,像母亲隔着岁月,轻轻拍他的背,说“别怕”。他转身,踏进更深的雪里,脚印很快被新雪覆没,像从未存在。街灯在头顶一盏盏熄灭,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却不再令人恐惧,反而带着熟悉的、带着包子蒸汽的、带着煤球炉噼啪声的——家的味道。

归途已无岸,他却终于明白:

守灯人真正的使命,不是以记忆为祭,而是以爱为芯,把灶火留在人间,把黑暗留给自己。

雪继续下,像一场无声的告别,也像一场无声的约定。林逸没有回头,只把双手插进口袋,一只握紧“归”与“途”两枚铜钉,一只护住腕间小珠——那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点“灯油”,也是他自己留给母亲的最后一点“记忆”。

灶火重燃,归途无岸。

而他,终于学会在黑暗里,自己点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