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借你三十年阳寿,换我一日富贵(1/2)
我妈从泰国请回一尊古怪神像,说是能转运。
当晚,神像的眼睛在黑暗中泛起红光。
第二天,妹妹开始对着空气说话,说有个白胡子老爷爷在教她唱歌。
第三天,爸爸在浴室滑倒,后脑勺正好磕在水龙头的尖角上。
第四天,保姆疯了,用指甲在墙上刻满了扭曲的符咒。
我偷偷去了那座据说早已废弃的泰国寺庙,老僧看着我,幽幽叹道:“那不是神,是你们家祖上请走的‘债主’,它回来,是要连本带利,收走曾经借给你们的一切……”
客厅里,那尊神像就搁在电视柜正中央,取代了原先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
神像不大,约莫一尺来高,暗沉的质地,非木非石,摸上去有种腻手的凉。造型也说不出是哪路神明,跌坐着,一手按膝,一手指天,脸上似笑非笑,五官在客厅顶灯下显得模糊,唯独那双半阖的眼睛,雕刻得异常深,眼缝里黑黝黝的,像是能把光吸进去。
空气里有股味儿。不是新漆或者木料的味,更不是我妈往常爱点的檀香。那是一种极淡的、仿佛陈年旧物堆在不见阳光的角落里,慢慢洇出的阴湿气,混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甜得过头的花香,甜得发腥,闷得人胸口发堵。
我妈王秀英正拿着块崭新的杏黄绸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神像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嘴角抿着,是近来少有的、带着期盼的弧度。她眼角深刻的纹路似乎都因此舒展了些。
“高人说了,心诚则灵。就供在这儿,早晚三炷香,诚心礼拜,不出七七四十九天,咱们家的运道准能转过来。”她没看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那尊神像许诺,“家里这些年,太不顺了……”
我爸李建国蹲在阳台角落,就着昏黄的灯光,鼓捣他那一箱子五金工具,钳子、螺丝刀碰撞出清脆又沉闷的响声。他没接话,只是后背的肌肉似乎绷紧了些,花白的头发茬在灯光下有些刺眼。客厅里的对话,或者说我妈的单方面宣告,被一道推拉门隔开,显得遥远而不真切。但他沉默的背影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一种疲惫的、不愿争辩的妥协。
这个家,确实需要一点“顺”了。厂子效益不好,他这把年纪面临“优化”;我考研二战失败,成了蹲在家里的“全职考生”;小妹李瑶还在上小学,开销不小;我妈那点退休金,填不了越来越大的窟窿。钱紧,人情似乎也薄了,亲戚间走动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疏远。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类似梅雨季的墙,摸上去总有点黏手的潮意。
神像请回来的第一天,就在这种混合着期盼、疲惫与沉闷异香的诡异平静中度过了。
夜里,我睡得不安稳。白天那神像似笑非笑的脸总在眼前晃。不知是凌晨几点,渴醒了,迷迷糊糊摸黑去客厅倒水。穿过短短的门厅时,下意识朝电视柜那边瞥了一眼。
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可就在那片墨色中央,电视柜的位置,突兀地亮着两小点暗红的光。
不,不是亮,更像是两小块烧到最后的炭,勉强维持着一点内部的、濒死的赤红。幽幽的,冷冷的,定定地嵌在黑暗里。
我猛地顿住脚,寒意从脚底板“嗖”地窜上天灵盖,心跳如擂鼓,撞得耳膜嗡嗡作响。是神像眼睛的位置!
我僵在那里,血液都似乎冻住了,眼睛瞪得发酸,死死盯着那两点红光。它们一动不动,没有任何温度,只是存在着,像黑暗本身睁开的两只窥伺的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也许有一分钟,我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挪动视线,终于摸到了墙上的开关。
“啪。”
顶灯惨白的光瞬间泼洒下来,刺得我眼睛一眯。再看向电视柜——神像好端端立在那里,暗沉沉的,眼缝里只有深不见底的阴影。哪有什么红光?
我大口喘着气,后背一片冰凉,早已被冷汗浸透。是幻觉?睡迷糊了?可那红光的印象冰冷而清晰,绝非梦境。
我踉跄着接了杯凉水灌下去,冰凉的水流划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那股寒意。逃也似的回了房间,反锁了门,把自己裹进被子,却一夜再无睡意。黑暗中,总觉得有双眼睛,在门外无声地凝视。
第二天,家里似乎并无异样。我妈更虔诚了,一大早就燃了香,烟气袅袅,那股甜腥味似乎更浓了些。我爸依旧沉默,吃过早饭就躲去了阳台。小妹李瑶乖乖坐在饭桌边喝粥。
上午我窝在自己房间看书,效率极低,总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快到中午时,我起身去上厕所,经过小妹半开的房门,听到里面传来细碎的说话声,还有咯咯的轻笑。
我停住脚步。她在跟谁说话?玩具?
鬼使神差地,我凑近门缝。
李瑶背对着门,坐在小书桌前,面前摊着图画本,并没画画。她微微歪着头,对着空无一人的身侧空气,小声又清晰地说:“白胡子老爷爷,你昨天教我的歌,我唱给妈妈听,妈妈说我唱得好听,就是调子有点奇怪……你今天还教我新的吗?”
我浑身汗毛“唰”地立了起来,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倾听,然后笑容更甜了:“好呀好呀,我喜欢听你讲故事……你说我们家房子下面,以前还有别的房子呀?真好玩……”
我猛地推开门。“瑶瑶!”
李瑶吓了一跳,转过身,小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意,眼神清亮,看不出任何异常:“哥哥?你怎么啦?”
“你……刚才在跟谁说话?”我声音有点干涩。
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跟白胡子老爷爷呀!他可好了,会教我唱歌,讲故事,还说我们以前是一家人呢!”
“什么白胡子老爷爷?在哪?”我环顾空荡荡的房间,除了我们俩,连个影子都没有。
“就在这儿呀,”她指了指身旁的空气,随即有点困惑地皱了皱鼻子,“刚才还在呢……哥哥你进来,他就走啦。他说大人看不见他。”她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爷爷说,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告诉爸爸妈妈,他们身上味道不好闻,爷爷不喜欢。哥哥你身上味道好一点,但也要少知道。”
我看着她黑白分明、毫无杂质的眼睛,一股寒意彻骨。这不是撒谎,她是真的“看见”了,并且深信不疑。
我想追问,她却已经转过头,对着空气甜甜地说:“老爷爷,我们不理哥哥,你继续讲呀……”接着,她便又沉浸在那个只有她能看见、能听见的世界里,偶尔点头,偶尔轻笑。
我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昨晚的红光,也许是我精神紧张看错了。但瑶瑶呢?一个七岁的孩子,凭空捏造出一个如此具象、还能与之复杂互动的“白胡子老爷爷”?
我走到客厅,看着香烟缭绕中那尊愈发显得诡谲的神像,它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此刻看来,充满了冰冷的嘲弄。
我想跟我妈说,张了张嘴,看到她那虔诚的、带着希冀的侧脸,话又咽了回去。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会说孩子想象力丰富。我爸?他那沉默的背影,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三天,星期六。天气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
下午,我爸进了浴室洗澡,水声响了有二十来分钟。我妈在厨房准备晚饭,我在房间心神不宁地翻着书。
突然,“砰!”一声闷响从浴室传来,像是重物倒地,紧接着是花洒水流持续冲刷地面的声音,再无声息。
“建国?”我妈在厨房喊了一声,没回应。
我和我妈几乎同时冲向浴室。门从里面锁着。
“建国!李建国!你怎么了?”我妈用力拍门,声音变了调。
里面只有哗哗的水声。
“让开!”我后退几步,猛地用肩膀撞向浴室门。木质门板并不算太结实,两三下后,门锁崩开。
湿热的水汽夹杂着沐浴露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爸仰面倒在湿滑的瓷砖地上,花洒还喷着热水,浇在他一动不动的身躯上。他眼睛圆睁着,看着天花板,瞳孔已经散开,没有焦距。后脑勺下面,一滩浓稠的、暗红色的血正迅速晕开,被水流冲淡,蜿蜒着流向地漏。血泊的来源,正是他后脑磕碰的地方——那个为了安装花洒而特意选购的、黄铜质地的、末端带着一个尖锐棱角的水龙头底座。
他的表情凝固在一种极度的惊愕上,仿佛在倒下前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完全无法理解、无法置信的东西。
“啊——!!!”我妈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身体晃了晃,软软地向后倒去。我慌忙扶住她,眼睛却死死钉在我爸头上那个狰狞的伤口和那摊刺目的血红上。浴室地面并不算特别滑,他怎么会以这样一种角度,如此精准地磕在那个要命的尖角上?
警察来了,现场勘查,询问,笔录。结论是意外滑倒导致的严重颅脑损伤致死。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除了当事人已经无法开口述说,他倒下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家里乱成一团,亲戚朋友来往,我妈哭晕过去几次,醒来就痴痴地看着那尊神像,嘴唇哆嗦着,不知在念叨什么。小妹李瑶被暂时送到外婆家,她似乎被吓着了,比平时更沉默,偶尔抬头看人,眼神空荡荡的。
只有那尊神像,依旧稳稳地坐在电视柜中央,烟雾缭绕中,冷眼旁观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死亡与崩溃。那股甜腥的香味,似乎浸透了这个家的每一寸空气,每一件家具,无孔不入。
第四天,处理我爸后事的间隙,我妈强打精神,从家政公司找了个住家保姆,姓赵,四十多岁,面相看着还算和善。家里实在需要个人帮忙料理,也……也需要多点人气,驱散那种无处不在的阴寒。
赵阿姨手脚麻利,话不多,来了就开始收拾。我爸的东西被暂时归置到储物间,浴室彻底清理消毒,但那个带着尖角的水龙头底座还在,像个沉默的伤疤。
日子似乎又要强行回归一种压抑的平静。我妈拜神像更勤了,眼神里除了悲伤,更多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偏执,仿佛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不再提“转运”,而是喃喃祈求“平安”,祈求“别再出事”。
赵阿姨来了两天,相安无事。只是她偶尔会停下手中的活,有些疑惑地吸吸鼻子,问我:“小李,你们家是不是供了什么特别的香?这味儿……有点特别。”
我含混地应过去,心里那根弦却越绷越紧。
第四天晚上,我熬夜整理我爸的一些遗物资料,睡得晚。大概凌晨两三点,一阵极其细微的、却持续不断的声音把我从浅眠中拽醒。
“咯吱……咯吱……嚓……嚓……”
像是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反复刮擦着墙壁。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深夜里,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来源似乎是……客厅?
我轻轻起身,摸到房门边,缓缓拧开门把手,拉开一条缝隙。
客厅没开大灯,只有电视柜前那盏小小的、长明不灭的莲花灯散发着幽暗昏黄的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神像在光影里显得愈发高大扭曲。
一个人影背对着我,跪在电视柜对面的墙壁前,正是赵阿姨。她穿着睡衣,头发有些散乱,身体前倾,右手正以一种极其僵硬、又极其执拗的姿势,在雪白的墙面上来回刮划。
“咯吱……嚓……”
我屏住呼吸,轻轻挪动脚步,换个角度。借着那点微光,我看清了她手里的“工具”——是她自己的指甲!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已经劈裂、翻起,指尖血肉模糊,暗色的液体正顺着墙壁往下淌。而她面前的墙上,已经刻满了大片大片扭曲的线条和符号!
那些符号毫无规律可言,疯狂交叠,深深浅浅,有的像痉挛的虫豸,有的像无法辨认的古老文字,更多的只是狂乱的划痕,覆盖了整面墙壁,在昏暗光线下,形成一幅庞大、诡异、令人极度不适的抽象画。赵阿姨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她的动作机械而精准,嘴里发出极低的、含混不清的咿唔声,不像人语,倒像是某种梦呓或咒诵。
她在刻什么?谁让她刻的?
我血液冰凉,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想冲过去制止她,脚却像钉在地上。
就在这时,赵阿姨的动作突然停了。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昏黄的光照在她脸上。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眼球微微凸出,里面布满血丝,却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空洞的、非人的茫然。她的嘴角,却向上扯出一个极其夸张、极其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她的视线没有焦点,似乎穿透了我,看向我身后无尽的黑暗。她就保持着那个僵硬的笑容,看了几秒,然后喉咙里“咯咯”响了两声,头一歪,整个人像截木头般,“噗通”栽倒在地,不再动弹。
“啊——!”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冲了过去。
赵阿姨昏迷不醒,呼吸微弱,那诡异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我颤抖着打了急救电话,又报了警。
家里再次被各种人填满,嘈杂,混乱。警察检查了那面画满“符咒”的墙,询问了我妈和我,又叫醒了暂时苏醒、却一脸茫然、对自己所作所为毫无记忆、只喊手指头疼的赵阿姨。又是一番折腾,最终也只能初步判断为突发性精神障碍或梦游症,建议送医详细检查。
救护车拉走了瑟瑟发抖、不停哭泣的赵阿姨。警察也离开了,留下一屋狼藉和更深的寒意。亲戚们帮忙简单清理了客厅,但那面墙暂时没法处理,那些深入墙皮的疯狂刻痕,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也像一只只冰冷的眼睛,时刻提醒着这个家里发生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一切。
我妈彻底垮了,蜷缩在沙发里,眼神涣散,死死抱着一个我爸的旧外套,对周遭一切再无反应,也不再去看那尊神像。香,断了。
我站在一片凌乱的客厅中央,看着那面目全非的墙,看着沙发上形如槁木的母亲,最后,目光定格在那尊神像上。
它依然在那里,稳稳当当。暗沉的材质在混乱的光线里泛着幽微的光。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似笑非笑。半阖的眼缝,深不见底。
红光,白胡子老爷爷,诡异的滑倒,疯狂的保姆……这些碎片在我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最后都指向它——这尊从所谓“泰国古庙”请回来的“转运”神像。
泰国古庙……
我妈请神像时,好像提过一个名字,一个很拗口的泰语名字的音译,还说过大概的方位。她手机里,或许还有当时联系的中介信息?
一个念头,带着破釜沉舟的寒意,在我心中疯狂滋生。不能再等了,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下一个“意外”降临。我必须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家到底卷入了什么!
我翻找了我妈的手机,在通讯录和聊天记录里,找到了那个中介的模糊信息和一座寺庙的泰文名称。借助翻译软件和网络地图艰难比对,我锁定了一个大概的位置——泰国北部,清迈府边缘,一个听起来就很偏僻的地区。
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迅速订了最早一班飞往清迈的机票,带着一股近乎绝望的勇气。家里已经这样了,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旅途浑噩。辗转飞机、长途汽车,最后在清迈郊外雇了一辆破旧的摩托,按照手机地图和零星路标的指引,一头扎进越来越茂密、越来越荒僻的热带山林。道路从柏油变成水泥,再变成颠簸的土路,最后几乎只是车辙压出的小道。空气湿热憋闷,各种奇异浓烈的植物气味和虫鸣鸟叫充斥耳鼻,却驱不散我心头那团冰冷的阴影。
当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找错了方向时,一片掩映在巨树藤蔓后的残破建筑,出现在小路尽头。
这就是那座“古庙”?与其说是庙,不如说是一片被丛林缓慢吞噬的废墟。几堵褪色严重、壁画剥落的断墙围出一个不大的院落,正中是一个勉强保持完整、但同样布满苔藓和裂纹的佛塔基座,至于殿宇,早已坍塌大半,朽坏的木梁和瓦砾散落一地。野草疯长,几乎淹没了通往内部的路径。寂静,除了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别无他响,一种沉甸甸的、被时光遗忘的死寂。
没有香火,没有僧人,更没有游客。这里荒废得彻底。
我的心沉了下去。难道白跑一趟?那个中介是骗子?这庙根本不存在,或者与神像无关?
我不甘心地踏进废墟,踩着湿滑的苔藓和破碎的砖石,在残垣断壁间仔细搜寻。既然神像从这里“请出”,或许会留下一点线索,一点记载。
就在我绕到那座残破佛塔后方,拔开一丛几乎与人等高的蕨类植物时,一个极其低矮、几乎半埋入地下的小小石室入口,赫然出现在眼前。入口被一块歪斜的石板半掩着,里面黑漆漆的,透出更加浓郁的阴湿气和一种……类似家里神像上的、但更加陈旧腐朽的甜腥味。
这里有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