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鬼影戏院:午夜场的禁忌(2/2)
什么意思?
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脖颈发出生涩的咯吱声。目光投向操作台旁边,那面布满灰尘的、昏暗的墙壁。
墙上,除了斑驳的水渍和剥落的墙皮,似乎什么也没有。
但他眼睛的余光,却似乎捕捉到,在原本只有他自己身影的墙壁上,紧贴着他的影子旁边,多了一小团模糊的、更深一些的阴影。一动不动,依偎般的,贴着他的轮廓。
李默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把一声冲到喉咙口的惊叫死死堵了回去。他不敢回头,不敢细看,甚至不敢大幅度呼吸。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刺痛。
他缓缓地、颤抖着,将视线重新移向楼下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观众席空荡荡。
第七排,第十三号座位,也空荡荡。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邀请,或者说,那诅咒,似乎已经生效。这场“稚戏”,也许永远不会有真正的散场。
而他,成了这戏院里,唯一被留下的、无法离席的“观众”。
老陈去了哪里?
现在,有点明白了。
寂静,如同黏稠的黑色油脂,包裹着这座沉睡的戏院。只有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和他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喘息,证明这里还有一个活物。
那团紧贴在他影子旁的模糊阴影,还在吗?他不敢再去看。
时间失去了意义。可能只过了一分钟,也可能过去了一个世纪。李默终于积蓄起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挪动着,离开了观察窗。每一步都踩在虚空里,轻飘飘,却又沉重无比。他不敢开灯,生怕光线会照出什么他无法承受的东西。
他摸索着,回到那张破旧的皮椅边,却没有坐下去的勇气。只是靠着冰冷的操作台边缘,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放映室里物体的轮廓隐约浮现:沉默的机器、堆叠的胶片盒、积灰的排风扇……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又一切都彻底不同了。空气里,那股陈腐的霉味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阴冷、更难以形容的气息,像是旧箱子底翻出来的、混合了樟脑和灰尘的寿衣味道。
“永远……陪我们看戏……”
那童音,是直接响在脑海里的幻觉,还是真的从银幕里钻了出来?如果是后者……它现在在哪里?在这房间的某个角落?还是……
李默猛地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停止这令人发疯的联想。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什么工作,什么戏院,全都见鬼去!
这个念头像一针强心剂,让他麻木的四肢恢复了些许知觉。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然后踮起脚尖,像贼一样,悄无声息地挪向放映室的门。工具箱还抵在那里,在黑暗中是一个敦实的轮廓。
他的手摸到冰冷的铁门把手,金属的凉意让他一颤。他轻轻转动……
锁舌发出轻微的“咔”一声,松开了。
门没锁?他记得自己反锁了的。是刚才太慌乱,记错了?还是……
他不敢深想,用肩膀极其缓慢地顶开一条门缝。走廊里同样漆黑一片,只有尽头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散发着幽微的、绿莹莹的光,勉强勾勒出墙壁和楼梯扶手的轮廓。那点绿光,非但不能带来安慰,反而让深邃的走廊更显阴森。
他把门缝开大一些,侧身挤了出去。脚下是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他回手,想要轻轻带上门。
吱呀——
老旧的合页发出了一声极其刺耳、悠长的呻吟,在这死寂中不啻于一声惊雷!
李默浑身汗毛倒竖,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了。他死死盯着黑洞洞的走廊深处,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没有脚步声。没有低语。只有他自己的血液在耳膜里冲刷的轰鸣。
等了仿佛一个世纪,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稍稍松了口气,也许是过度紧张了。他不再试图关门,转身,背对着敞开的、如同怪物巨口般的放映室门,朝着楼梯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嗒。
脚步声很轻,但在绝对的寂静里,依然清晰可闻。
他屏住呼吸,第二步,第三步……朝着那点绿色的幽光挪去。只要下了楼,穿过空荡的前厅,就能从大门离开。外面是熟悉的、湿冷的夜雾和老街,哪怕空无一人,也比这戏院里的黑暗安全一万倍。
距离楼梯口还有十几步。绿色的光晕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右侧那一排紧闭的、通往楼上办公室和杂物间的房门中,有一扇门的门缝底下,隐约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安全指示灯的、昏黄的光。
像是老式的煤油灯,或者烛光。
那扇门……他记得是锁着的,里面堆满了早就不用的破烂座椅和损坏的音响设备。
怎么会有光?
李默的脚步再次顿住了。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理智尖叫着让他快跑,不要看,不要管!但某种更深的、被恐惧扭曲的好奇心,或者是不祥的预感,却拉扯着他的脖子,让他不由自主地,朝着那扇门,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门缝下的光,确实存在。很微弱,摇曳不定,真的像是烛火。
而且,他听到了声音。
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声响。不是说话声,更像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极其轻的、有规律的刮擦声。吱……吱……
是什么?
他的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逃走的欲望和窥探的冲动激烈交战。最终,后者以一种邪恶的优势占据了上风。他像被那缕昏黄的光和细微的声响催眠了,一点点,挪到了那扇门前。
门是普通的木门,刷着早已斑驳脱落的绿漆。门缝很窄,但足够他蹲下身,将眼睛凑上去。
昏黄的光线从里面透出,带着温度。他调整角度,极力向内窥视。
杂物间里比他想象的要“干净”一些。破烂桌椅被推到了角落,中间空出了一小块地方。地上,点着三支细细的、惨白色的蜡烛,呈三角形排列。烛火安静地燃烧着,火苗笔直,没有丝毫摇曳,在这无风的室内显得异常诡异。
蜡烛中间,放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很小的、粗陶烧制的、没有上釉的瓦盆,颜色灰暗。盆口边缘有几个粗糙的豁口。
盆里,盛着大半盆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借着烛光,能看到液体表面微微的反光,以及……几缕像是黑色头发丝的东西,漂浮在上面。
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手指细瘦的手,正握着一把小小的、木柄的刷子,蘸着盆里那暗红的液体,在瓦盆前面的空地上,一笔一划,极其认真、缓慢地,涂抹着什么。
刷子划过粗糙的水泥地面,发出那种轻微的、令李默牙酸的吱吱声。
李默的视线顺着那只手向上移,想要看清是谁。
只能看到一角洗得发白的蓝布衣裙,和挽得一丝不乱的发髻。
是那个女人!那个递给他电影票的、脸色惨白的女人!
她蹲在那里,背对着门,专心致志地用那把蘸着暗红液体的刷子,在地上涂抹。她的动作很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无比重要的仪式。
她在画什么?
李默极力睁大眼睛,调整视线角度。地上,暗红色的线条逐渐显现出轮廓。
那似乎是一个……符咒?或者是一个极其简陋、扭曲的图形。像是一个圆圈,里面套着一些无法辨认的笔画,又像是一个变了形的人形。暗红的液体在昏黄烛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似于干涸血液的暗褐色,散发出淡淡的、甜腥的铁锈气味,混合着蜡烛燃烧的蜡油味,从那窄窄的门缝里钻出来,钻进李默的鼻孔。
女人涂抹完最后一笔,停了下来。她保持着蹲姿,一动不动,看着地上那个用“血”画成的诡异图形。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另一只一直垂在身侧的手。
那只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李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套极其小巧的、黑色的、棉布衣服。上衣和裤子连在一起,样式古老,分明就是——寿衣!和刚才银幕上,那个叫小云的男孩穿上的,一模一样!只是尺寸更小,更像是给婴儿准备的。
女人用苍白的手指,无比轻柔地、一遍遍地摩挲着那套黑色小寿衣,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的肩膀开始微微耸动,但没有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那种无声的悲恸,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底发寒。
过了一会儿,她停止了动作。她慢慢转过身,面对着门的方向——也就是李默窥视的方向。
李铭吓得差点叫出声,猛地向后一仰,后脑勺差点撞到对面的墙壁。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但她似乎并没有“看”到门外的李默。她的脸依旧苍白,眼窝深陷,眼神空茫地“望”着门板,或者说是穿透了门板,望向虚无的某处。脸上的悲戚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她嘴唇翕动,用那种细弱飘忽、却直接钻进李默脑海的声音,轻轻念着什么:
“云儿乖……娘给你……画个新屋子……”
“不怕黑了……娘在这儿……”
“戏……好看吗?乡亲们都来了……”
“还差一个……还差一个……”
“永远……陪着……”
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森然的寒意。
李默再也无法忍受。他连滚爬爬地后退,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不敢再回头看一眼那扇门,也不敢再去看那点昏黄的烛光。他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好几次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他冲下木质楼梯,老旧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巨响,在空旷的戏院里回荡,如同垂死者的呻吟。
前厅同样一片漆黑。只有售票窗口玻璃上积年的灰尘,在远处安全出口绿光的映照下,泛着一点微弱的、惨淡的反光。高大的拱形门厅通向外面,两扇厚重的玻璃门紧闭着,外面是更深的夜。
他扑到大门前,抓住冰冷的黄铜把手,用力拧动,向外推——门纹丝不动。
再推,还是不动。像是外面被焊死了,或者被什么东西从外面顶住了。
锁是从里面锁上的,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傍晚检查时还特意确认过。现在,锁舌确实弹出了,但门就是打不开。不是锁的问题,是这两扇门本身,仿佛有千钧之重,又仿佛与整个建筑融为一体,拒绝打开。
恐惧变成了绝望的冰水,从头浇下。他发疯似的用肩膀去撞,用脚去踢。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前厅回响,玻璃门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共鸣,但就是不开。那厚厚的玻璃,似乎也变得异常坚固。
“开门!放我出去!开门啊!”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在黑暗中扭曲变形。
无人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和门被撞击的闷响。
力气迅速流逝。他背靠着冰冷光滑的玻璃门,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湿透了全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带来一阵阵钝痛。
出不去了。
那个女人说的“永远陪我们看戏”,难道……是这个意思?把他困死在这里?
不,不会的。天总会亮的,天亮之后……对,天亮之后,也许门就能打开了,也许一切都会恢复正常。这只是一个噩梦,一个逼真得可怕的噩梦。老陈可能也是受不了这种诡异,自己跑了,不是什么失踪。是的,一定是这样。
他拼命给自己灌输这些想法,试图驱散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和绝望。他蜷缩在门边,眼睛死死盯着高窗外那一小片漆黑的夜空,祈求着黎明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只有十几分钟。高窗外的漆黑,似乎……淡了那么极其微弱的一点点?深黑变成了浓稠的墨蓝?
天,好像真的要亮了?
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希冀,像风中残烛,在李默冰冷的心底燃起。他扶着玻璃门,艰难地站了起来,腿脚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恐惧而麻木僵硬。
就在这时——“嗒。”
一声轻响,从他身后的黑暗深处传来。
不是脚步声。像是……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了地上。
李默浑身一僵,极其缓慢地,扭动仿佛生了锈的脖颈,回头望去。
前厅通向观众席的拱门,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嘴,敞开着,里面是更深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嗒。”
又是一声。更清晰了一些。像是指甲,或者是什么硬物,轻轻敲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声音的来源……似乎是在观众席里面。
李默的血液再次冻住。他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眼睛瞪得酸痛。
一片死寂。
就在他以为又是错觉,准备转回头继续等待天亮时——“嗒、嗒、嗒……”
连续的、轻微的敲击声,从观众席的黑暗中响起。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孩童玩耍般的随意节奏,朝着前厅的方向,越来越近。
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那片吞噬了银幕、座椅和无数透明人影的黑暗里,走出来。
李默背靠着冰冷的玻璃门,退无可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拱门下的黑暗。
首先出现的,是一只小小的脚。
穿着黑色的、棉布的小寿鞋。
然后,是另一只。
一个小小的、穿着全套黑色小寿衣的身影,从黑暗里,慢慢“走”了出来。
是银幕上的那个男孩。小云。
他依旧是那副打扮,惨白的脸,两团刺目的红晕,鲜红的嘴唇。他低着头,看着地面,两只小手垂在身体两侧。
“嗒、嗒、嗒……”
那敲击声,原来是他脚下那双小寿鞋的硬底,轻轻磕碰地面的声音。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着李默“走”来。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
李默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想叫,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他想逃,但身体像被浇筑在了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小的、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男孩在距离他大约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空茫的、没有焦点的眼睛,“看”向了李默。
然后,像在银幕上一样,他咧开了嘴。
鲜红的嘴唇向两侧撕裂,露出里面空荡荡的、漆黑的洞口。
没有声音发出。
但李默的脑海里,却再次响起了那细弱、飘忽、湿冷的童音,这一次,带着一丝清晰的、好奇般的询问:
“叔叔……”
“天亮了……”
“你不喜欢……看戏了吗?”
声音落下的瞬间,第一缕灰白、冰冷的晨光,挣扎着穿透了高窗上厚厚的灰尘,吝啬地投射进死寂的前厅。
光斑恰好落在男孩黑色的寿衣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那小小的、静止的身影,轮廓更加清晰,更加……真实。
李默的视线,越过男孩的肩膀,投向那片被微光照亮了一角的观众席。
第七排,第十三号座位。
在逐渐弥漫开的、灰尘飞舞的晨光中,那个座位上,似乎……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