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小年(2/2)
写完“福”字,该贴了。大门上要贴倒福,寓意“福到了”。萧绝带着安儿去贴。红纸贴在朱门上,鲜艳夺目。安儿贴完了,退后几步看,忽然说:“祖父,福真的会到吗?”
“会,”萧绝揽住他的肩,“只要心里有福,福就会来。”
忙活了一上午,中午简单吃了点。下午,清婉开始准备小年夜的饭。饭不用太丰盛,可要有鱼——年年有余;要有豆腐——都有福;要有丸子——团团圆圆。
萧绝去园子里摘最后一点菠菜。菠菜在冻土里还绿着,叶子硬硬的,带着冰碴。他摘了一小把,抖掉雪,拿回厨房。清婉接过去,洗干净,焯了水,碧绿碧绿的。
鱼是陈将军一早买来的,活鲤鱼,还在盆里游。清婉不敢杀,萧绝来。他挽起袖子,抓起鱼。鱼挣扎,尾巴拍得水花四溅。他按稳了,刀在鱼头上一拍,鱼就不动了。刮鳞,去鳃,开膛...动作熟练,不像个帝王,倒像个老厨子。
安儿在旁边看,看得目不转睛。宁儿却怕,躲到娘身后,又忍不住探头看。
“祖父不怕吗?”安儿问。
“开始怕,”萧绝一边收拾鱼一边说,“后来想,鱼生来就是给人吃的。咱们好好做,好好吃,不浪费,就是对得起它了。”
安儿点点头,像是懂了,又像是没全懂。
晚饭做好了。红烧鲤鱼摆在中间,鱼头朝东——紫气东来;豆腐丸子汤热气腾腾;清炒菠菜碧绿诱人;还有一盘腊肉,是秋天腌的,现在吃正好。
四个人围坐一桌。清婉给每人盛了饭,饭盛得冒尖——寓意日子越过越满。萧绝先动筷,夹了块鱼肚子上的肉,放到宁儿碗里:“宁儿吃鱼,年年有余。”
宁儿甜甜地说:“谢谢皇爷爷。”
安儿也给娘夹菜:“娘吃豆腐,都有福。”
清婉眼睛弯弯的:“好,安儿也吃。”
一家人吃着饭,说着话。说窗花贴得好,说福字写得棒,说糖瓜真甜...说的都是小事,可就是这些小事,组成了日子,组成了家。
吃到一半,宁儿忽然问:“爹爹现在吃饭了吗?”
屋里又静了。
清婉放下筷子,轻声说:“吃了。北境天黑得早,这会儿...该吃过了。”
“爹爹吃什么?”
“吃...”清婉想了想,“吃馍,吃炖菜,吃...吃糖瓜。北境也有糖瓜,你爹爹也祭灶了。”
宁儿这才满意了,继续吃饭。
萧绝听着,心里酸涩,却也有暖意。清婉在教孩子们——教他们即使分离,也要想象对方过得好;教他们即使想念,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清婉收拾碗筷,萧绝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看星星。小年夜的星星特别亮,一颗一颗的,像撒在天上的糖霜。
宁儿指着最亮的一颗:“那是爹爹吗?”
“也许是,”萧绝说,“也许你爹爹也在看这颗星。”
安儿看了很久,忽然说:“祖父,星星会看见咱们吗?”
“会,”萧绝仰头看着星空,“星星什么都能看见。看见咱们贴窗花,看见咱们吃糖瓜,看见咱们...咱们一家人的心。”
夜风吹过,凉飕飕的。可谁也没说冷。就这么站着,看着星空,看着那无垠的、沉默的、却又好像什么都懂的夜空。
许久,清婉出来了,给每人披了件外衣:“进屋吧,外头冷。”
回到屋里,炭盆烧得正旺。红红的炭火,暖暖的光。清婉拿出针线筐,开始缝补衣裳——安儿的袖子磨破了,宁儿的扣子松了...一针一线,在灯下细细地缝。
萧绝拿出那匣信,一封封地看。看那些短笺,看那些问候,看那些跨越山河的思念。看着看着,眼前就模糊了。
安儿和宁儿玩了一会儿,困了。清婉带他们去洗漱,哄他们睡。等孩子们睡了,屋里就静下来了,只剩炭火的噼啪声,和清婉缝衣的窸窣声。
萧绝收起信,走到窗边。窗外,万家灯火。远处隐约传来爆竹声——谁家等不及,先放了爆竹。一声,又一声,闷闷的,却喜庆。
“又一年了,”他轻声说。
清婉停下手里的针线,也看向窗外:“嗯,又一年了。”
“承轩在北境,也该听见爆竹了。”
“该听见了。”清婉的声音很轻,“他会知道,过年了,家里人都想着他。”
萧绝转身,看着儿媳。灯光下,她的脸柔和而坚韧。这个女子,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扛起了等待,扛起了希望。
“辛苦你了。”他说。
清婉摇摇头,笑了:“不辛苦。等的人不苦,苦的是让人等的人。承轩...他在外头,才是真苦。”
萧绝点点头,不再说话。
夜深了,该睡了。清婉收起针线,道了晚安,回房去了。萧绝也吹了灯,躺下。
黑暗中,他听见远处零星的爆竹声,听见风吹过窗棂的呜咽声,听见...听见春天悄悄走来的脚步声。
是啊,小年了。
大年就不远了。
春天也不远了。
而团圆...团圆总会来的。
就像这节气,这日子,这生生不息的盼望。
总会来的。
他闭上眼,睡了。
梦里,有糖瓜的甜香,有窗花的红艳,有星星的眨眼,有...有一家人围坐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