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冬藏(1/2)

承轩走了以后,萧绝的日子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全变了。

早晨还是那个时辰醒,还是先去园子里看菜。暖棚里的菜长得真好,萝卜又大了一圈,白菜包心了,菠菜密密麻麻地冒出来,绿得晃眼。他蹲在地边,一畦一畦地看,看完这畦看那畦,有时候能看半个时辰。

陈将军说:“太上皇,菜又不会跑,您天天这么看,看出花来了?”

萧绝也不恼,就说:“看着踏实。”

其实他不是在看菜,是在等。等北境的消息,等儿子的信。可这话不能说,说了,就显得太沉,太矫情。

看完菜,该干活了。天冷了,有些菜得收了,不然再冻一次,就全完了。萧绝拿着小铲子,一棵一棵地挖萝卜。萝卜扎得深,得顺着根慢慢挖,不能急,急了容易挖断。挖出来,抖抖土,红艳艳的,带着泥土的腥气。

挖出来的萝卜不能久放,得处理。一部分埋进沙土里,说是这样能存到过年;一部分切成条,晒干了做成萝卜干;还有一部分,萧绝让膳房做成腌萝卜,加了盐、糖、醋,封在坛子里,说是等承轩回来吃。

“二弟回来,得开春了吧?”陈将军帮着搬坛子,随口问。

萧绝的手顿了顿:“嗯,开春。”

可开春还有好几个月呢。现在才十月,要经过整个冬天,才能到开春。冬天那么长,北境那么冷,仗那么难打...

他摇摇头,不想了。想多了,心里慌。

菜收完了,地不能空着。萧绝又撒了冬小麦的种子,说是试试能不能长。种子撒下去,盖上薄土,浇上水。然后就是等,等它发芽,等它长大。

等待成了他生活里最重要的事。等菜长,等麦子发芽,等北境的信。

第一封信是在承轩走后的第十天到的。信不长,就一页纸,字写得匆忙,说是已经到北境了,一路顺利,将士们士气高。末了说,北境真冷,风像刀子,刮得脸疼。

萧绝把信看了好几遍,每一个字都嚼透了,然后小心地折起来,放进怀里。那天他多吃了半碗饭,还喝了杯酒。

可酒喝下去,心里更空了。信上说顺利,可他知道,打仗哪有真顺利的?儿子是在报喜不报忧。

从那以后,信就来得规律了。每隔七八天,总有一封。有时候长,有时候短。长的写驻地见闻,写将士们怎么适应严寒,写巡查边境时看到的景象。短的就几句话,说平安,勿念。

萧绝每封信都回。回信也写得慢,一天写几句,攒够了才让人送出去。写园子里的菜,写安儿又学了什么字,写暖暖会背诗了,写宁儿长高了...都是琐碎事,可他想让儿子知道,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惦记。

十一月,下了第一场雪。雪不大,薄薄的一层,盖在暖棚的油纸上,白白的一片。萧绝早起扫雪,怕雪太重把棚子压塌了。扫着扫着,忽然想起北境——那里的雪,该比这儿大得多吧?儿子在那么冷的地方,怎么受得了?

正想着,安儿来了。小家伙穿着厚厚的棉袄,像个球似的滚过来。

“祖父!孙儿来帮您!”

萧绝把扫帚给他,安儿接过去,卖力地扫。可他人小,力气不够,扫不干净。萧绝也不说,就在旁边看着,看着孙子小脸冻得通红,鼻尖上挂着清鼻涕。

扫完了,祖孙俩进暖棚暖和。棚子里比外头高好几度,一进去,眼镜就蒙上白雾。安儿摘了手套,小手放在嘴边哈气。

“祖父,二叔什么时候回来?”

“开春。”

“开春是什么时候?”

“等雪化了,草绿了,花开了,就是开春。”

安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二叔在那里,冷吗?”

“冷,”萧绝说,“比这儿冷多了。”

“那孙儿给二叔做个暖手筒,”安儿认真地说,“让二叔戴着,就不冷了。”

萧绝心里一暖,摸摸孙子的头:“好。你做,祖父帮你。”

他们真的做了。找来了厚棉布,棉花,针线。萧绝手笨,缝得歪歪扭扭的;安儿更不会,就在旁边递东西。做了一下午,做出两个暖手筒,一个蓝色,一个灰色,针脚粗得能塞进黄豆。

“蓝色的给二叔,灰色的给二叔的副将,”安儿安排得明明白白,“副将也要暖和。”

萧绝看着孙子,忽然觉得,这孩子长大了。知道关心人了,知道体贴人了。

暖手筒随着下一封信寄去了北境。后来承轩回信说,收到了,很暖和,副将感动得直哭。

萧绝看了信,笑了。笑着笑着,眼睛湿了。

日子一天天过,雪一场场下。京城彻底入冬了,天冷得伸不出手。可宁寿宫的暖棚里,总是暖洋洋的。菠菜长成了,绿油油的一片;冬小麦也冒了芽,细细的,黄绿的,在土里怯生生地探着头。

萧绝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棚子里。有时候看书,有时候写字,有时候就坐着,什么也不干。棚子里安静,只有偶尔的翻书声,或者笔尖划过纸的沙沙声。

陈将军说,棚子成了太上皇的第二个寝宫。

腊月初,清婉带着宁儿来了。宁儿又长高了,小脸圆嘟嘟的,看见萧绝,张开手要抱。

“皇爷爷!宁儿想您!”

萧绝抱起她,沉甸甸的。小丫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湿漉漉的。

清婉瘦了,眼圈有些青,可精神还好。她带来了一件披风,说是给萧绝的。

“天冷了,父皇您得多穿点。这是儿媳亲手做的,里子是兔毛的,暖和。”

萧绝接过披风,摸了摸,软软的,暖暖的。

“你有心了。自己也多注意身体,别太惦记。”

清婉点点头,眼圈红了,可忍着没哭。

那天她们在宁寿宫用了午膳。萧绝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菠菜炒鸡蛋,萝卜炖羊肉,白菜豆腐汤。都是园子里出的。

吃饭时,宁儿问:“皇爷爷,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桌上一下子安静了。清婉低着头,筷子停在碗边。

萧绝给宁儿夹了块羊肉,说:“快了。等宁儿穿上新棉袄的时候,爹爹就回来了。”

“那宁儿明天就穿新棉袄!”

大家都笑了。笑里有些苦,有些涩,可终究是笑了。

送走清婉母女,萧绝又去了暖棚。棚子里还留着饭菜的香味,混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暖暖的,让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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