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远行(2/2)

“朕知道,”萧绝转头看着儿子,“你在外头,别惦记家里。家里有朕,有你大哥,出不了事。你只管好好打仗,好好...好好活着。”

承轩的眼泪涌了上来。他赶紧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

父子俩在军营里走了一圈。走到马厩时,承轩指着一匹黑马说:“父皇您看,这是儿臣新得的马,叫‘追风’,跑得可快了。”

萧绝走过去,摸了摸马脖子。马很温顺,用鼻子蹭他的手。

“好马,”他说,“打仗的时候,马就是你的命。对它好点。”

“儿臣知道。”

从军营回来,天已经黑了。萧绝没回宁寿宫,去了乾清宫。承宇还在批奏折,看见他,赶紧起身:“父皇?您怎么...”

“来看看你。”萧绝在他对面坐下,“还在忙?”

“嗯,”承宇揉了揉太阳穴,“北境打仗,要钱要粮,各地都要调配。还有修渠的事,募捐的章程出来了,可落实起来,麻烦不少。”

萧绝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别太累。事情是忙不完的,得慢慢来。”

“儿臣知道,”承宇苦笑,“可就是...就是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想着北境的兵,想着修渠的民,想着...想着二弟。”

萧绝沉默了一会儿,说:“当皇帝就是这样。心里得装天下,装百姓,装亲人。装得多了,就重,就累。可再重再累,也得扛着。”

他顿了顿,又说:“朕当年,也像你这样。晚上睡不着,就起来批奏折,批到天亮。可现在想想,有些折子,其实不用那么急。你急,底下的人更急,一急,就容易出错。”

承宇点点头:“父皇教训的是。”

“不是教训,”萧绝拍拍他的手,“是心疼。朕心疼你,也心疼轩儿。你们这一代,不容易。”

那晚,萧绝在乾清宫待到很晚。父子俩说了很多话,说朝政,说家事,说过去,说未来。说到最后,承宇忽然说:“父皇,您说...二弟能打赢吗?”

“能,”萧绝很肯定,“咱们萧家的男人,没有打不赢的仗。”

话是这么说,可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打仗的事,变数太多,谁说得准呢?

离出发还有三天的时候,承轩带着清婉和宁儿进宫,一起吃顿饭。饭摆在宁寿宫,萧绝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萝卜炖肉,白菜豆腐,小葱炒鸡蛋,都是园子里种的。

饭桌上,宁儿很兴奋,一直问爹爹要去哪里。承轩抱着她,轻声说:“爹爹要去打坏人。”

“坏人是谁?”

“是欺负咱们百姓的人。”

“那爹爹打了坏人,还回来吗?”

“回来,”承轩亲了亲女儿的脸,“爹爹一定回来。”

清婉在旁边听着,眼圈又红了,可她忍着,没哭,还给承轩夹菜:“多吃点,路上辛苦。”

萧绝看着这一家三口,心里酸酸的。他想起了承轩小时候,也是这样坐在饭桌前,问东问西。那时候他还年轻,总觉得日子很长,孩子们长大还很远。可一转眼,儿子都要上战场了。

饭后,承轩说要跟父皇说几句话。父子俩走到园子里,站在暖棚边。

“父皇,”承轩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这个,您帮儿臣保管。”

萧绝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块玉佩,白玉的,雕着龙纹,是承轩出生时他赏的。

“这是你的贴身之物,”萧绝说,“带着吧,保平安。”

“不带了,”承轩摇头,“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万一丢了,可惜。留在您这儿,儿臣放心。等儿臣回来,您再还给儿臣。”

萧绝的手抖了一下。他明白儿子的意思——这是留个念想,万一回不来,也有个东西在。

“好,”他把玉佩仔细包好,放进怀里,“朕给你收着,等你回来。”

承轩笑了,那笑容里有不舍,有决绝,也有对未来的期盼。

“父皇,”他忽然跪下,磕了三个头,“儿臣不孝,不能常伴您左右。您...您保重。”

萧绝扶起他,抱住了儿子。这个拥抱很用力,像要把儿子嵌进身体里。

“一定要回来,”他在儿子耳边说,“朕等你。”

出发那天,是十月十八。天阴着,风很大,吹得旗子猎猎作响。

十万大军在城外列队,黑压压的一片。承轩骑着‘追风’,在队伍前缓缓走过。他穿着铠甲,挎着剑,背挺得笔直。

萧绝和承宇站在城楼上,看着。清婉抱着宁儿也来了,站在他们身边。宁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指着底下的军队说:“好多马。”

承宇下令开拔。号角响起,队伍开始移动。马蹄声,脚步声,车轮声,混在一起,轰轰的,像闷雷。

承轩回头,看了一眼城楼。距离太远,看不清脸,可他知道,父亲和哥哥在那里看着他。他举起手,挥了挥。

萧绝也举起手,挥了挥。

队伍越走越远,渐渐变成一条黑线,最后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风更大了,吹得人脸上生疼。

萧绝站在城楼上,一直站着,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还站着。

“父皇,”承宇轻声说,“回吧,外头冷。”

萧绝摇摇头:“再站会儿。”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出征。那时候先帝也是站在城楼上送他,也是这样的阴天,这样的风。先帝说:“去吧,打出个太平来。”

现在,他对儿子说了同样的话。

可心情不一样了。那时候他是儿子,现在是父亲。送别的人,比走的人更难受。

因为走的人有方向,有目标;送的人,只有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身,慢慢走下城楼。每一步,都很重。

回到宁寿宫,他直接去了暖棚。棚子里很暖和,菜长得正好。他蹲下身,摸了摸土,土是温的。

忽然觉得,这暖棚真像个家。外头再冷,再乱,这里总是暖的,总是安静的。

他摘了片白菜叶子,放在手里。叶子绿油油的,沾着水珠。

“好好长,”他轻声说,“等你们长大了,他就该回来了。”

棚外,风还在吹。可棚里,暖暖的,静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