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鸢尾(1/2)

风筝是在宁寿宫的小书房里做的。

那小书房原本是个偏厅,不大,萧绝退位后让人收拾出来,摆了些书架、书桌,就成了他看书、写字的地方。现在书桌上铺满了做风筝要用的东西——竹篾、绢纸、糨糊、画笔,还有各色的颜料。

萧绝坐在书桌前,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小刀,小心翼翼地削着竹篾。竹篾是让内务府找来的,要细,要韧,要匀称。他一根一根地挑,一根一根地削,削得细细的,薄薄的,在手里弯一弯,有弹性,不断。

承宇坐在他对面,帮着裁绢纸。绢纸是特制的,薄而韧,透光,对着光看,能看见细细的纤维纹路。他裁得很认真,可手到底不方便,裁出来的边不够直。

“没事,”萧绝看了就说,“风筝飞在天上,谁看得见边直不直?”

承宇笑了:“父皇说得对。”

安儿站在旁边看,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想帮忙,可萧绝不让他碰刀子,只让他递东西。递竹篾,递绢纸,递画笔。每递一样,萧绝就说声“谢谢”,安儿就挺挺小胸脯,很得意的样子。

做的是燕子风筝。萧绝说,燕子好,轻巧,飞得高。他先在绢纸上画样子——尖尖的翅膀,剪刀似的尾巴,圆溜溜的眼睛。画得不快,手有点抖,线条不够流畅,可形在,神在。

“祖父,”安儿指着画,“燕子的翅膀为什么这么尖?”

“因为要飞得远,”萧绝说,“飞得远的风筝,翅膀都得尖。圆乎乎的飞不高,飞一会儿就掉下来了。”

安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画好了样子,开始扎骨架。竹篾弯成燕子的轮廓,用细线绑紧。这是个细活儿,萧绝做得很慢,一根一根地绑,绑好了还要调整,看看对称不对称,平衡不平衡。

承宇看着父亲的手。那双手,曾经批过成千上万的奏折,曾经拿过剑,握过缰绳,曾经指点江山。现在,这双手在摆弄细细的竹篾,在系小小的绳结。动作有点笨拙,可很认真,认真得像在处理什么军国大事。

“父皇,”他忽然说,“您还记得吗,儿臣小时候,您也给儿臣做过风筝。”

萧绝抬起头,想了想:“记得。也是燕子风筝。你那时候...大概五六岁?非要红色的,说红色的好看。朕让人找了红绢纸,做出来,红彤彤的,像个大火鸟。”

承宇笑了:“可不是。结果放上天,红彤彤的一片,别的孩子都羡慕。”

“你还嫌飞得不高,”萧绝也笑,“非要朕跑着放,朕那时候...那时候腿脚还好,就跟着你跑。跑了一下午,累得够呛。”

安儿听得入神:“然后呢?”

“然后风筝飞得可高了,”承宇说,“高得都快看不见了。线放完了,就剩个小红点,在天上飘着。”

“那后来呢?”

“后来...”承宇顿了顿,“后来线断了,风筝飞走了。你祖父说,飞走了好,自由了。”

萧绝低下头,继续绑竹篾。是啊,飞走了。那时候他看着那个小红点越飞越远,心里忽然有点空。可承宇哭了,他就说,飞走了好,自由了。

现在想想,那话是说给儿子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骨架扎好了,开始糊纸。绢纸裁成合适的形状,用糨糊涂在背面,小心地贴在骨架上。糨糊不能涂太多,多了重;不能涂太少,少了粘不住。萧绝一点一点地涂,一点一点地贴,贴完了用手轻轻抚平,把气泡挤出去。

安儿也学着做,用小手抚平绢纸。可他手小,力气不够,抚不平。萧绝就握着他的手,教他:“这样,从中间往外,慢慢地。”

祖孙俩的手叠在一起,一大一小,一老一少。绢纸在手下渐渐平整,服服帖帖地贴在骨架上。

糊好了纸,要晾干。萧绝把风筝架在窗边,让风吹着。夏日风暖,吹得绢纸轻轻颤动,像要飞起来似的。

趁着晾干的工夫,开始画眼睛。眼睛是风筝的魂,画好了,风筝就有神了。萧绝调了黑色的颜料,用最细的笔,一点一点地画。先画轮廓,再点瞳仁。画得很慢,很仔细。

“祖父,”安儿趴在桌边看,“为什么要画眼睛?”

“因为有了眼睛,风筝就能看见路了,”萧绝说,“就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安儿想了想:“那它飞走了,还能找到家吗?”

萧绝的手顿了顿。过了会儿,他说:“有的风筝飞走了,就不想回来了。有的...有的会想尽办法回来。”

承宇听着这话,心里一动。他看向父亲,父亲低着头,专注地画着眼睛,鬓角的白发在阳光里泛着银光。

他突然明白,父亲做的不是风筝,是在做一个念想。

眼睛画好了,栩栩如生的。接着画羽毛。燕子身上要有花纹,翅膀上要有纹路。萧绝调了蓝灰色的颜料,一笔一笔地画。画得不快,可很稳。画到翅膀尖的时候,手抖了一下,颜料涂出去了点。

“呀,”安儿叫了一声,“画坏了。”

萧绝看了看,笑了:“没事,这样更像真的燕子。真的燕子飞起来,羽毛也不是整整齐齐的。”

他用笔把那点涂出去的颜料修了修,修成了羽毛的形状。看起来,倒像是燕子翅膀上自然的花纹。

全都画好了,风筝也晾干了。萧绝拿起来,掂了掂分量,又在手里转了转,试试平衡。

“好了,”他说,“明天就能放了。”

第二天天气很好。蓝天,白云,风不大不小,正是放风筝的好时候。地点选在御花园东边那片开阔的草地上。草长得茂盛,绿油油的,踩上去软软的。

萧绝、承宇、安儿都来了。萨仁抱着暖暖也来了,承玥带着两个孩子也来了。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

安儿兴奋得不行,一直问:“什么时候放?什么时候放?”

“别急,”萧绝说,“得先测测风。”

他扯了根线头,举在空中。线头被风吹得飘起来,方向很稳。

“可以了,”萧绝说,“来,安儿,祖父教你。”

他让安儿拿着风筝,自己拿着线轴。线是特制的,细而韧,缠在木轴子上。

“一会儿祖父说跑,你就往前跑,边跑边松手,记住了吗?”

安儿用力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

萧绝倒退着走了十几步,拉开距离。然后他喊:“跑!”

安儿撒腿就跑。小家伙跑得不快,可很卖力,风筝在他手里晃晃悠悠的。跑了几步,萧绝又喊:“松手!”

安儿松开手。风筝乘着风,晃晃悠悠地升起来。可升到一人高的时候,忽然歪了,要往下掉。

“扯线!”萧绝喊,“轻轻扯!”

安儿不会,急得直跺脚。萧绝赶紧小跑过去,接过线轴,轻轻一扯,一放。风筝借着力,又升起来了,越升越高。

“飞起来了!”安儿跳着喊。

真的飞起来了。蓝色的燕子风筝,在蓝天白云里,越飞越高。线轴上的线一圈一圈地放出去,风筝越来越小,可看得清清楚楚——翅膀尖尖的,尾巴剪刀似的,在风里稳稳地飘着。

萧绝把线轴交给安儿:“拿着,轻轻拉着就行。觉得紧了就放一点,觉得松了就收一点。”

安儿小心翼翼地接过,小手紧紧握着线轴。风筝在天上,线在手里,轻轻颤着,像有生命似的。

暖暖在萨仁怀里,也伸着小手,指着天上:“鸟...鸟...”

“不是鸟,是风筝,”萨仁笑着说,“祖父做的风筝。”

承玥的孩子也跑过来看,大女儿问:“外祖父,风筝为什么能飞?”

萧绝在草地上坐下,让孩子们围着他:“因为风托着它。你们看,风筝有翅膀,风一吹,翅膀就把风兜住了,就往上飞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