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东宫灯火夜阑珊(1/2)
承宇在东宫静养,这一养就是一个多月。眼瞅着入了深秋,宫里那些银杏叶子全黄透了,风一吹就往下掉,铺了满地金黄,踩上去软绵绵的。可这景致再好,我也没心思看——承宇那孩子,身子是养回来些了,可人却蔫了。
他现在每天就在东宫里待着,看看书,写写字,有时候在院子里走走。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可比起刚回来那会儿好多了。萨仁天天陪着他,肚子已经大得吓人,太医说就在这几日了。她走路都得两个人扶着,可还是坚持每天陪承宇散步,走一小段,歇一会儿,再走一小段。
“殿下今日气色好多了。”她总是这么说,声音轻轻的,带着笑意。
承宇就点点头,握住她的手:“辛苦你了。”
俩人的手一握就是半天。那画面看着温馨,可我总觉得里头少了点什么。少了承宇从前那股劲,那股不管多难都要往前冲的劲。
朝中的事,萧绝不让他管了。奏折不往东宫送,议事不让他参加,连每日的请安都免了。说是让他专心养病,可我们都明白,这是萧绝在护着他——那些说太子体弱难当大任的话,虽然被萧绝压下去了,可没断根,还在暗地里传着。
有一天我去东宫,看见承宇坐在廊下,盯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发呆。树叶子掉光了,光秃秃的枝丫伸向天空,像在抓什么又抓不住。他就那么看着,看了好久。
“宇儿。”我叫他。
他回过神,冲我笑了笑:“娘亲来了。”
我在他身边坐下:“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他摇摇头,“就是看看树。这树老了,枝干都空了,可每年春天还照样发芽开花。”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自己,想他那条不争气的腿,想他这多病的身子。
“宇儿啊,”我握住他的手,“树老了,根还深着呢。只要根在,就倒不了。”
他看着我,眼圈慢慢红了。我的宇儿,从小到大很少哭,可这些日子,他的眼泪好像特别多。
“娘亲,”他声音哽住了,“儿臣...儿臣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胡说!”我急了,“谁说你不行的?你父皇从来没那么想过,娘亲也没那么想过。你就是你,是大周的太子,是我和你父皇的儿子。这点永远不变。”
他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过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从东宫出来,我心里堵得慌。我的宇儿,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现在却开始怀疑自己了。那些闲言碎语,像刀子一样,一点一点剜着他的心。
萧绝这些日子也不好过。朝堂上的事多,江北蝗灾虽然过去了,可灾后重建要钱要粮,户部天天哭穷。南边又报上来,说有几个州县遭了水患,堤坝年久失修,一冲就垮。工部说要修堤,兵部说要练兵,礼部说明年春闱要提前准备...一堆事压下来,他忙得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
更让他烦心的是,那几个老臣又开始不安分了。李阁老倒是不说话了——上次祭天的事,他看明白了萧绝的态度,现在夹着尾巴做人。可还有几个,资历没李阁老深,胆子却比李阁老大,暗地里串联,说要联名上书,请皇上早做决断。
什么决断?废太子的决断。
这些话,是承轩悄悄告诉我的。他这些日子常往兵部跑,虽然手还不能提重物,可出出主意、看看文书还是行的。兵部那些武将,大多跟过萧绝打仗,对承宇、承轩两兄弟都敬重,有什么话也不瞒着。
“娘亲,”承轩说这话时,脸色很难看,“那几个老东西,真是...真是欺人太甚。大哥为了江北百姓累病的时候,他们在哪儿?现在倒来说三道四!”
“你父皇知道吗?”我问。
“知道,”承轩点头,“父皇压着呢。可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这些话,就像野草,春风一吹又会长出来。”
我明白他的意思。只要承宇的身子一天不好,这些话就一天不会断。
夜里,我把这事跟萧绝说了。他正在灯下看奏折,听了之后,把笔一扔,墨点子溅了一纸。
“他们敢!”他声音不大,可冷得吓人,“朕还没死呢,就惦记着换太子了?”
“你别生气,”我给他倒了杯茶,“生气有什么用?得想个法子。”
“法子?”萧绝苦笑,“什么法子?除非宇儿的身子一夜之间全好了,除非他明天就能上马提枪,不然...不然这些话断不了。”
我们俩都沉默了。烛火跳动着,把萧绝鬓角的白发照得清清楚楚。这一年,他老了很多。以前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现在被朝堂上的明争暗斗磨得疲惫不堪。
“其实...”我犹豫着开口,“其实他们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宇儿的身子...确实是个问题。将来要是真有什么万一,这江山...”
“这江山是朕打下来的,”萧绝打断我,“朕想传给谁就传给谁。宇儿是朕的儿子,是嫡长子,这太子之位就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话说得硬气,可我听得出里头的无奈。他是皇帝,可也是父亲。皇帝要为大周江山考虑,父亲要为儿子考虑。这两者,有时候是矛盾的。
第二天,宫里出了件喜事——萨仁生了。
是半夜发动的,我当时已经睡下了,被宫人叫醒,说太子妃要生了。我赶紧披衣起来,往东宫赶。到的时候,产房里已经忙开了,稳婆、太医、宫女进进出出,一盆盆热水端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
承宇在门外站着,站得笔直,可脸色白得吓人。他的手攥成了拳头,指甲都掐进肉里去了。
“宇儿,”我走过去,“别紧张,萨仁身子好,会顺利的。”
他点点头,可眼睛死死盯着产房的门。里头传来萨仁的呻吟声,一声接一声,听着让人揪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半夜到天亮,从天亮到晌午。萨仁的叫声越来越弱,稳婆出来说,胎位有点不正,生得艰难。
承宇一听这话,抬脚就要往产房里冲,被我拦住了。
“你进去添乱吗?”我按住他,“在这儿等着,娘亲进去看看。”
我进了产房,血腥味扑鼻而来。萨仁躺在床上,浑身是汗,头发都湿透了,贴在脸上。她看见我,想说话,可没力气,只是动了动嘴唇。
稳婆在忙活着,一边按她的肚子一边喊:“太子妃,用力啊!再使把劲!”
我走到床边,握住萨仁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萨仁,好孩子,”我轻声说,“再坚持一下,孩子就出来了。为了宇儿,为了孩子,你得挺住。”
她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泪水。然后她咬紧牙,用尽全身力气——
“哇——”
孩子的哭声终于响起来了,嘹亮得很,把一屋子人都震得精神一振。
“是个小皇子!”稳婆高兴地喊,“恭喜娘娘,恭喜太子妃!”
萨仁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床上,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接过孩子,小小的一团,红通通的,眼睛还没睁开,可哭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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