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兄弟隙光(2/2)

林弃弯腰捡起玉简,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玉质,就觉得一股熟悉的温热传来——和无字碑的纹路、掌心的灵光一模一样!玉简正面刻着“定序”二字,字迹深峻,却有几处磨损得看不清笔画,显然是常年被人攥在手里;背面画着个模糊的碑形图案,碑顶有一道裂痕,和他昨晚在无字碑上看到的裂缝位置、形状,分毫不差!

“这是……”林弃刚要发问,就被林牧急促的声音打断:“别问!也别让任何人看见!藏好它,就当从没见过!要是被天刑院的人发现,你我都得死!”

他的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甚至还有一丝恐惧,像是怕极了这玉简暴露。林弃心里一动,瞬间明白这玉简绝不是普通之物——能让天刑官候补如此忌惮,又和无字碑同源,说不定藏着石碑的秘密,藏着“定序”和“逆规”的真相。他没再追问,趁着林牧转身平复情绪的间隙,迅速将玉简塞进腰带内侧,贴着皮肤藏好——那里是最隐蔽的地方,连搜身都未必能发现。

“巡狩快换班了,百夫长还在族老院等着回话,我得回去。”林牧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推开房门,外面的风声涌了进来,带着巡狩换班时的吆喝声,“记住我的话,安分些,别靠近碑林,别碰任何和石碑有关的东西,别让我……不得不动手清理你。”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却像一把钝刀,在林弃心上慢慢割着,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林牧的背影消失在槐树叶的阴影里,银甲的光越来越淡,像熄灭的蜡烛,直到彻底融入暮色,才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掌心的匿气符已经被汗浸湿,软塌塌地贴在手上。

他靠在腐朽的门板上,望着天上渐渐升起的残月,心里乱成一团麻。兄长的话、掉落的玉简、碑上的纹路、天刑院的追查,像无数根线缠在一起,理不清,解不开。林牧明明在帮他,给了他匿气符,替他挡了百夫长,却又处处防备,不肯透露半分真相;明明知道石碑的秘密,手里握着和碑同源的玉简,却又死守着天刑院的“秩序”,把“清理逆规者”挂在嘴边;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推不开,砸不破,只能遥遥相望。

“守住秩序,才能活下去……”林弃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心里却泛起一阵尖锐的冷笑。天刑院的秩序,是让他像蝼蚁一样活着,像废物一样被人欺凌,像贡品一样随时可以被牺牲,连靠近一块养育了林家百年的石碑的权利都没有。这样的秩序,他不想要,也不屑要。

他深吸一口气,将匿气符贴身藏好,又摸了摸腰带下的玉简,冰凉的玉质让他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不管兄长是真心帮他,还是另有所图,是想利用他找到石碑的秘密,还是真的怕他送命,这玉简和符纸,都是他现在唯一的依仗。

他推开房门,借着暮色的掩护,猫着腰往自己的小院走。路过前院时,突然听见族老院传来林苍梧谄媚的声音,混着百夫长不耐烦的呵斥,顺着风飘了过来,像两根毒针,扎进他的耳朵。

“百夫长放心!”林苍梧的声音带着讨好的颤音,比下午面对林牧时低了八度,活像只摇尾乞怜的狗,“这小子就是个废物,天生的‘五衰体’,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翻不出什么浪花!等明早天一亮,他去给守碑林的巡狩送水,我就让林虎他们把他绑了,用锁灵链捆结实,您直接带回去交差,也算我林家戴罪立功,给天刑院表个忠心!”

“哼,算你识相。”百夫长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我告诉你,那石碑的异动绝不简单,算师大人亲自下令,必须查到底,任何可疑的人、可疑的物,都不能放过!要是敢耍花样,隐瞒不报,连你这破落家族一起抄了,所有族人贬去无灵荒原挖矿,一辈子别想出来!”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一定好好‘看管’林弃,绝不让他跑了!绝不让他再靠近碑林半步!”林苍梧连连应道,声音里的谄媚几乎要溢出来。

林弃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手脚冰凉得像块冰。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他直哆嗦,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他怕,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冲进去,把林苍梧那张谄媚的脸砸烂。他贴着墙根,蜷缩在影壁的阴影里,看着林苍梧弓着腰送百夫长出门,银须在暮色中飘得像根枯草,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刺眼,比任何辱骂都伤人。

原来,他在族老眼里,从来都不是家人,只是个可以随时献给天刑院的祭品,是林家用来“表忠心”的工具,连条狗都不如。狗还能看家护院,他只能被牺牲。

晚风卷着槐叶,打在他的脸上,冰凉刺骨。林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愤怒和绝望,指甲几乎要掐出血来,才勉强稳住情绪。他知道,这里不能待了,林苍梧要绑他送官,天刑院要抓他查碑,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他转身往自己的小院跑,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回到小院,他翻出藏在床板下的规则残渣和那片刻字的槐叶,又摸了摸腰带下的玉简和贴身的匿气符,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塞进怀里,贴身藏好。他看了一眼这间住了十六年的破屋,屋顶漏着洞,墙壁渗着水,角落里堆着他捡来的破书和石头,这里虽然破旧,却也曾是他唯一的容身之处,是他在这冷漠的家族里,最后的避风港。

可现在,这里再也不是家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碑林的方向,那里的淡蓝光还亮着,像两双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冰冷而贪婪。林弃握紧腰间的锈剑,剑鞘上的红绳磨得只剩半截,却带着父亲当年的温度,带着兄长小时候给他摘野枣时的暖意。他咬了咬牙,推开后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靴底碾过门槛的声音,是他留给这个“家”最后的告别。

偏院的老槐树下,林牧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望着林弃消失的方向,银甲在残月的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他攥紧了拳头,袖中藏着半块与林弃手中一模一样的玉简,指尖的温度,比怀里的感知符印还要凉。

“弟弟……”他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挣扎,像在和自己较劲,“别怪我……守住你,比守住秩序更难。等我查清当年影族的真相,等我拿到算师大人手里的‘定序秘录’,我一定……一定带你离开这里。”

远处,巡天云舸的号角声隐约传来,绵长而急促,像在催命,又像在宣告一场风暴的来临。林牧深吸一口气,转身往族老院走,银甲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一地被踩碎的槐叶,在风里打着旋儿,最终落在林弃刚刚站立过的地方,像一滴无声的泪,融进了冰冷的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