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兄长归期(2/2)

“林仙官,”传令兵突然开口,眼神锐利得像刀,死死盯着碑林的方向,“昨晚巡天云舸监测到此处灵气微扰,数值虽低,却带着明显的‘逆规波动’,可是有异常?”

林牧的心猛地一跳,像被针扎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挡在碑前,身体微微侧倾,刚好遮住传令兵的视线,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仙官多虑了。这碑林百年未出异动,先祖的灵气早就散了,昨晚不过是夜风卷动落叶,惊扰了碑缝里残存的一丝微弱灵气。”他说着,故意用靴尖踢了踢脚边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您看,不过是些枯枝败叶,哪来的逆规波动?”

传令兵皱了皱眉,显然不太相信。他刚要掏出“探灵镜”再查一次,远处突然传来巡天云舸的号角声,绵长而急促,像在催命。他脸色一变,暗骂了句“晦气”,不再纠结碑林的事:“快走!云舸要启航了!误了封缝任务,咱俩都得去天刑院领罚!”

三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甲胄摩擦的脆响、传令兵的呵斥声,都慢慢消失在晨雾里。

林弃终于推开房门,快步走向碑林入口。晨雾还没散,碑林间的空气湿冷得像浸了冰水,吸一口都能冻得肺疼。他蹲下身,在林牧刚才停留的地方仔细摸索,指尖很快碰到了一块微微发热的土块——比周围的泥土暖了半分,显然刚被翻动过。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那枚淡青符印正静静地躺在里面,符面上刻着细密的天刑院符文,中心的感知阵眼还在微微跳动,像颗迷你的心脏。

他拿起符印,指尖刚碰到符面,掌心的淡金纹路突然发烫,一股微弱的力量顺着指尖涌进符印。奇怪的是,那符印像是受到了惊吓,跳动的阵眼瞬间停了下来,符面上的符文也黯淡下去,原本淡青的颜色变成了灰扑扑的,和普通的碎石没什么两样——他竟然能干扰天刑院的符印?

“小弃?你在这儿干什么?”

王伯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一丝慌张,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林弃赶紧将符印塞进怀里,贴身藏好,抬头看见老仆正提着扫帚跑过来,头发上沾着雾水,脸色发白得吓人:“刚才天刑院的仙官来过了?族老让你去祠堂罚跪,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要是被族老看见,又得扒你一层皮!”

王伯是父亲当年的老仆,父亲战死在沙海后,他就一直悄悄照拂林弃——冬天会偷偷塞来半盆炭火,夏天会送来几片解暑的荷叶,是这冷漠的林家宅院里,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林弃看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心里一暖,摇了摇头:“王伯,我哥他……走了?”

王伯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他放下扫帚,凑到林弃身边,压低声音:“走了,跟着巡天云舸走的。这孩子也是苦,在天刑院当差,半点错都不能犯,听说上次执行任务,他们队里死了三个巡狩,就剩他一个活下来的。”他说着,突然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才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昨晚我起夜,看见碑林那边发光了,金闪闪的,像着火似的,是你弄出来的?”

林弃的心猛地一跳,刚要否认,就见王伯摇了摇头,用扫帚柄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你别瞒我,我守了碑林三十年,那光不是凡物,也不是普通的灵气。孩子,听我一句劝,藏好自己,别让族老知道。”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塞到林弃手里——是个干硬的麦饼,边缘都发潮了,显然是他省下来的口粮,“快去吧,族老在祠堂等着呢,别让他挑出毛病。这麦饼你拿着,垫垫肚子,罚跪可熬人了。”

林弃握紧麦饼,布包上还带着王伯身上的烟火气,心里五味杂陈。他想问王伯怎么知道石碑发光,想问他是不是也知道无字碑的秘密,可看着老仆慌张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王伯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他不能把老人拖进这摊浑水里。

“谢谢王伯。”林弃低声道,将麦饼塞进怀里,和符印、瓷瓶放在一起。

王伯摆了摆手,捡起扫帚,又往四周扫了两眼,才催促道:“快去吧,别愣着了。祠堂里的香炉灰都得你扫,去晚了族老又要骂人。”他说着,转身往碑林深处走去,扫帚划过地面,扫起一片落叶,却在路过无字碑时,故意慢了半拍,扫帚柄看似无意地碰了碰碑身——林弃注意到,老仆的指尖沾了点淡金粉末,和他掌心纹路的颜色一模一样。

林弃攥紧怀里的东西,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祠堂。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他却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天刑院的关注,兄长的隐瞒,王伯的暗示,还有碑上的纹路和槐叶上的字迹,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向他收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祠堂在林家宅院的最中心,是整个家族最“体面”的地方,可此刻,里面却弥漫着一股陈腐的灰尘味。林苍梧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佛珠被磨得发亮,却没半点禅意。林虎和林狗站在一旁,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像两只等着看好戏的狗。

见林弃进来,林苍梧猛地一拍桌子,太师椅发出“吱呀”的呻吟,桌上的茶杯都震得跳了起来:“林弃!你可知罪?私闯碑林,惊扰先祖灵位,还敢对族中护卫动手!眼里还有没有族规?有没有先祖?”

林弃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太了解林苍梧了,这老东西从来不是真的在乎什么族规先祖,只在乎自己的权力和林家那点可怜的脸面。昨晚碑林异动,他肯定是怕被天刑院问责,想把他推出去当替罪羊。现在辩解没用,只会招来更重的罚。

果然,林苍梧见他不吭声,更加恼怒,抓起桌上的茶碗就砸了过去。茶碗“哐当”一声碎在林弃脚边,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的裤腿上,烫得他一哆嗦,却还是咬着牙没动。

“给我跪在祖宗灵位前!好好反省!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不准吃饭!不准喝水!”林苍梧的声音尖利得像刮锅,“什么时候想通了自己错在哪,什么时候再跟我回话!”

林弃依言跪下,膝盖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传来一阵刺骨的疼,顺着骨头缝往心里钻。他抬起头,望着供桌上那一排蒙尘的灵位,父亲的灵位在最末,牌位上“林战”两个字还很清晰,是兄长当年亲手写的。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躺在病床上,抓着他的手说:“小弃,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你哥。”

活下去。

林弃攥紧了拳头,掌心的符印和纹路同时发烫,一股微弱却坚定的力量从掌心涌出来,顺着血脉流遍全身。他知道,想要活下去,想要弄清楚所有秘密——石碑的纹路、兄长的符印、王伯的暗示、槐叶上的“他”——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人欺凌,任人拿捏。天刑院也好,林苍梧也罢,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总有一天,他会一一揭开他们的面纱,找到属于自己的活法。

祠堂外,阳光越来越亮,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可祠堂里的阴影却依旧浓重。供桌下的缝隙里,一只潮虫慢慢爬过,触角碰了碰地上的茶渍,又飞快地缩了回去,像是在窥探着这场无声的对峙。而在遥远的高空,巡天云舸正破开云层往西行,林牧站在船舷边,望着林家宅院的方向,指尖捏着一枚传讯符,迟迟没有捏碎。符面上,碑林的位置正闪烁着微弱的灵光——他知道,那不是夜风惊扰的灵气,那是某种沉睡了百年的力量,正在他弟弟的掌心,悄悄苏醒。他只是不知道,这力量,是救赎,还是另一场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