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兄长归期(1/2)

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将林家宅院裹得严严实实。朱漆大门上的铜环蒙着层湿冷的白霜,檐下的麻雀缩在巢里瑟瑟发抖,连叽叽喳喳的叫声都透着怯懦。林弃刚把昨晚那片刻字的槐叶塞进床板缝隙——那缝隙是他小时候藏糖的地方,如今成了藏秘密的角落——院门外就传来“哐哐”的叩门声,力道重得像是要把门板砸穿,惊得巢里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撞在雾里没了踪影。

“开门!天刑院巡狩查访!”

粗粝的喝声穿透晨雾,带着天刑院独有的、不容置喙的威严。林弃心头一紧,指尖攥住床沿的稻草——昨晚林虎骂骂咧咧拍了半宿门,他辗转到后半夜才眯了会儿,满脑子都是槐叶上“等他来”的字迹和掌心未散的温热纹路,此刻这声喝问,像一盆冰水浇在滚烫的石头上,激得他浑身一僵。

天刑院的人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是为了昨晚碑林的异动?还是……为了他?

他来不及细想,抓起床头那柄锈剑——剑鞘上的红绳磨得只剩半截,是当年母亲给他系的——刚要起身,院外已传来林苍梧那谄媚得令人牙酸的应答声:“仙官大人稍等!老朽这就开门!老朽这就来!”紧接着是门闩拉动的“吱呀”声,那声音又涩又长,像老驴拉磨,混着巡狩甲胄摩擦的“哗啦”脆响,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刺耳。

林弃踮着脚贴在窗纸后,指尖蘸了点唾沫,戳开一个小破洞。雾气中隐约能看见三道银甲身影,为首的传令兵身材高大,腰间悬着块巴掌大的青铜令牌,上面“天刑”二字刻得深峻,在微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他的银甲上凝着晨露,水珠顺着甲片的缝隙往下滴,砸在青石板上,溅出细小的水痕,每一滴都像落在林弃的心上。另外两个巡狩扛着制式长枪,枪尖镀了防锈的银粉,即便在雾里也闪着寒芒,他们的眼神扫过院中的老槐树,连树皮上裂开的纹路都像被钉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林家族老何在?”传令兵的声音没有起伏,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冻得人耳朵发疼,“奉天刑院本部令,林牧何在?候补仙官考核提前十日,即刻归队参训!”

林弃的心猛地沉了沉,像坠了块铅。林牧,他的亲兄长,三年前被天刑院选中做外围巡狩时,还特意从镇上买了块麦芽糖塞给他,说“等哥混出模样,就接你去永安城住”。去年兄长晋升候补仙官的消息传来,林苍梧摆了半桌酒席,嘴上说着“林家荣光”,眼神却总往林牧寄回来的那袋银钱上瞟。按规矩,考核本在下月中旬,怎么突然提前了?

就在这时,内院的脚步声响起,轻而稳,一步步踏在青石板上,穿透雾层传了过来。林弃的心跳骤然加快——是林牧!

下一秒,林牧的身影出现在雾中。三年未见,他高了些,原本略显青涩的脸庞轮廓分明,下颌线绷得很紧,一身天刑院制服换了银边滚边,肩章上缀着半枚青铜徽记——那是候补仙官的标识,意味着再进一步,就能成为真正的仙官,吃上“天刑院俸禄”。阳光透过雾隙照在他身上,银甲泛着冷光,将他周身的气息都衬得疏离,再没有当年爬树给他摘野枣时的笑容了。

“见过仙官大人。”林牧抬手行了个标准的天刑院礼,右手按在左胸,动作流畅却透着僵硬,像演练了千百遍的木偶,“不知考核为何突然提前?属下上月才收到本部文书,标注考核日期为下月十五。”

传令兵从怀中摸出一卷玉简,食指和拇指捏住玉简两端,“啪”地一声展开,冰冷的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随即扔给林牧:“本部算师推演,近日九垣大陆灵气异动频繁,西漠边缘出现规则裂缝,需提前完成仙官补录,月底随巡天舟前往西漠执行封缝任务。”他说着,视线越过林牧的肩膀,往厢房的方向瞟了一眼,目光在糊着旧纸的窗户上停顿了片刻,“这院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修士?刚才探查,隐约有微弱的生命波动。”

林牧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喉结滚了滚,侧身挡住传令兵的视线,语气依旧恭敬却多了层防备:“家弟林弃,自幼身染‘天人五衰’,无法引气入体,只是个普通凡人。昨夜受了风寒,此刻应在屋内歇息。”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令牌——那令牌是父亲当年的遗物,后来他进了天刑院,就一直带在身上,“容属下片刻,收拾些衣物便随大人出发。”

传令兵不耐烦地跺脚,甲靴碾过地上的枯落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惊得雾里的虫豸都没了声息:“给你一炷香时间!巡天云舸巳时三刻启航,误了时辰,你这候补仙官也别当了,直接贬去无灵荒原挖矿!”

他说着,视线又飘向碑林的方向,眉头皱得更紧。昨晚巡天云舸的监测符突然亮起,传回的灵气异动坐标,分明就在这林家碑林附近,可刚才他用“探灵镜”扫了一圈,却只有一片死寂,连半点灵气波动都没有。难道是算师推演出错了?还是这林家藏了什么掩气的法器?

林弃趴在窗沿,指尖攥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他看见林牧转身走进内院,脚步比三年前沉稳了太多,却也少了当年给他塞麦芽糖时的轻快。没过多久,林牧提着一个素色布包出来,布包是母亲生前织的粗麻布,边角已经磨得起毛。路过厢房时,他的脚步顿了顿,像被什么绊住了似的。

“好好养着。”

低沉的声音透过窗纸传进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下一秒,一个青釉瓷瓶从窗缝塞了进来,落在铺着稻草的窗台上,瓶身还带着林牧指尖的余温。林弃赶紧抓起瓷瓶,瓶身很轻,上面印着天刑院药圃的标识——这是只有仙官才能领到的灵药。他拔掉木塞,一股清苦的药香飘出来,混着淡淡的灵气——是“固本培元丹”,在黑市能换半袋精米,对他这“五衰体”虽无根治之效,却能暂时稳住衰败的经脉,缓解钻心的疼痛。

他刚要凑到窗边叫一声“哥”,就见林牧的手伸了进来,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那触碰极快,快得像蜻蜓点水,林弃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兄长掌心的温度,对方就猛地收回手,指节泛白,像是碰到了烧红的烙铁。林弃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那里的衰纹比昨晚淡了些,淡金纹路还藏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是这纹路吓到了林牧?还是兄长察觉到了什么?

“近日勿近碑林,安分些。”林牧的声音冷了下来,像结了层冰,没有回头,径直走向院门口。

林弃握着瓷瓶,心里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他记得三年前兄长离家时,蹲在他床边说“哥在天刑院站稳脚跟,就回来带你走”,可现在,兄长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肯。他知道兄长在天刑院不好混——外围巡狩死亡率极高,候补仙官更是踩着刀尖往上爬,可这份刻意的疏离,还是刺得他眼睛发酸,鼻尖一痒,差点掉下泪来。

他趴在窗沿,看着林牧跟着传令兵往外走,银甲的背影在雾中越来越淡,突然注意到林牧转身时,右手看似无意地往碑林入口的方向扫了一下——一枚指甲盖大的淡青符印从他袖中滑落,像片被风吹落的柳叶,悄无声息地埋进了碑前的土堆里。符印落地的瞬间就隐去了灵光,只留下一点极淡的、类似灵气的气息,若不是他掌心的纹路突然发烫,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根本察觉不到。

“那是感知符印。”

一个念头猛地窜进林弃脑海。他在老医师的医书里见过插图,这种符印是天刑院特制的,能二十四小时监测周围的灵气波动,一旦出现异常,就会向使用者的传讯符传递信号——林牧是在奉命监视碑林?还是……在帮他掩盖昨晚的异动?

院门外,传令兵还在催促,声音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磨蹭什么?再不走误了时辰,别说候补仙官,连你这三年的功绩都得清零!”

林牧没有辩解,只是加快了脚步。走过碑林入口时,他的目光在那尊无字碑上停顿了一瞬——雾中的石碑蒙着厚厚的尘,和周围的残碑没什么两样,碑座下的枯苔都发黑了,可他的指尖却不自觉地收紧了,连带着布包的带子都勒出了红痕。昨晚巡天云舸的示警信号清晰无比,坐标就在这无字碑附近,可他刚才用“探灵术”扫过,却只有一片死寂,连虫豸的气息都微弱得可怜,难道真的是算师推演出错了?还是这石碑有什么掩气的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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