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遗诏(2/2)

“三天后,是经筵开讲的日子。翰林院的编修们,会提前将讲义送入宫中,呈给陛下御览。”

陆楠将那卷羊皮纸递过去。

“你去找你的朋友,就说这是你无意中得到的一份前朝孤本,内容惊世骇俗,或许能对他的仕途有所帮助。让他想办法,把这份‘孤本’,夹在讲义里,一起呈上去。”

李贺接过羊皮纸,入手感觉十分古旧,封蜡上还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古怪印记。

“就……这么简单?”他有些不敢相信。

“就这么简单。”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李贺忍不住好奇。

“不该你问的,别问。”陆楠的语气陡然转冷,“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一旦办成,你不仅能拿到一百两银子。或许……还能让你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重新‘想起’你这位三年前的耿直之臣。”

重新……想起我?

李贺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的仕途,还有希望?

巨大的诱惑,像魔鬼的爪子,瞬间攫住了他的理智。

“好!我干了!”他咬着牙,将羊皮纸死死揣进怀里,仿佛那不是一份手稿,而是他后半生的希望。

陆楠看着他被欲望吞噬的样子,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那份所谓的“前朝孤本”,是他花了一天一夜伪造的。

里面的内容,根本不是什么治国良策。

而是一篇……以先帝口吻写就的罪己诏!

诏书里,痛陈了当今陛下在被立为太子前的种种“不德之行”,甚至暗示,他为了登基,曾对病中的先帝用过一些“不光彩”的手段。

最关键的是,这篇罪己诏的笔迹,和他父亲临摹多年的先帝笔迹,有九成相似!

这份东西,真假难辨。

但它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一个足以让皇帝寝食难安,让满朝文武心生猜忌的信号。

它就像一滴滴进滚油里的水,瞬间就能让整个朝局炸开锅!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废立风波”所吸引时,谁还会记得一个亡命天涯的陆家余孽?

他就可以藏在混乱的阴影里,从容地布置他的下一步。

借力打力,搅动风云。

这才只是……开胃小菜。

……

三日后。

郑闲难得地换上了一身繁复的官服,走进了皇城司的值房。

他不喜欢穿官服,总觉得那身衣服像是枷锁,勒得他喘不过气。

但今天,他必须穿。

因为宫里出事了。

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尖利得像被掐住了脖子。

“郑……郑大人!不好了!陛下……陛下龙颜大怒,在文华殿摔了东西!让您立刻过去!”

郑闲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懒散笑容,终于收敛了几分。

来了。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

“走吧。”

他早就觉得,陆楠不会坐以待毙。

但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击,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精准。

直击要害。

这个游戏,开始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文华殿内,死一样寂静。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料和苦涩药材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瓷器碎裂后的冰冷气息。

地上,一片狼藉。

宋代官窑的汝瓷笔洗,如今只是一堆青翠的碎片,静静躺在金砖上,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惨白日光。

几个小太监和宫女跪在殿角,头几乎埋进地里,身体筛糠般抖动,连呼吸都仿佛是罪过。

御座之上,大夏王朝的皇帝,赵朔,正用手撑着额头,一身明黄龙袍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显得有些褶皱。

他双目赤红,眼底布满血丝,那张一向威严的脸庞,此刻竟有些扭曲。

郑闲跨过门槛,繁复的官服下摆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滑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大殿中央,撩起袍服,跪倒在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臣,皇城司指挥使郑闲,叩见陛下。”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沉稳得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没有激起半点涟漪,却让殿内那根绷到极致的弦,稍微松动了一瞬。

赵朔缓缓抬起头,那双充斥着暴怒和惊疑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郑闲。

“郑闲。”

皇帝的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在摩擦。

“你来了。”

“臣在。”郑闲垂着头,姿态恭敬,却并未显出丝毫惶恐。

他知道,皇帝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陪他一起发抖的奴才,而是一把能解决问题的刀。

“看。”赵朔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御案上的一卷羊皮纸。

郑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羊皮纸边缘卷曲,颜色深黄,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封口的火漆印记已经碎裂,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墨字。

只一眼,郑闲就明白了。

这就是陆楠投下的那颗炸雷。

“有人,”皇帝的声音压抑着,像一头即将失控的困兽,“想让朕……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伪造先帝遗诏,不,是罪己诏!说朕得位不正!说朕……弑父篡位!”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整个文华殿的温度,仿佛瞬间又降了几分。

跪在角落的太监宫女们,抖得更厉害了。这种话,听一个字都是死罪。

郑闲依旧跪着,背脊挺直如松。

“陛下息怒。”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伪造之物,何足挂齿。不过是跳梁小丑的伎俩,意图撼动国本,痴人说梦。”

“痴人说梦?”赵朔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郑闲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郑闲!你告诉朕,这东西是怎么出现在朕的讲义里的?!”

“它经过了经筵讲官的手,经过了翰林院的手,经过了司礼监的手!最后,完完整整地摆在了朕的面前!”

“满朝文武,有多少人可能看过?又有多少人,正躲在暗处,等着看朕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