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瓮中之鳖(2/2)
他把一切都归于自己的“军事才能”,一个完美的、无法被证伪的理由。
郑闲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然而,郑勇的表情平静如水。
许久,郑闲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比寒冰更冷。
“基本的兵法常识……说得好,说得真好。”
他走到郑勇身边,俯下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既然大哥如此精通兵法,那小弟也用一条兵法常识来提醒你。”
“有时候,你以为的陷阱,或许,正是敌人希望你走进去的绝路。”
“你费尽心机设下的埋伏,把我们最精锐的士兵,像珍宝一样集中安置在那些屋子里。有没有想过,如果蒙古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从城墙上冲进来呢?”
郑勇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流动。
郑闲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嘶嘶作响:“如果……他们的目标,就是你亲手安排进去的,那五百个‘瓮中之鳖’呢?”
“大哥,你好自为之。”
说完,郑闲直起身,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郑勇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本以为自己掌控了全局,将了对方一军。
可郑闲最后那几句话,却像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下,让他从里到外凉了个通透。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
难道……清空坊区,引诱自己设伏,把精锐部队集中起来……这所有的一切,本身就是郑闲计划的一环?
他以为自己在第二层,郑闲在第一层。
可事实会不会是,郑闲,其实在第五层?
他亲手将朔方城最锋利的剑,送进了一个他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由敌人精心设计的剑鞘里。
明天,当蒙古人兵临城下,等待着那五百名精锐刀斧手的,究竟是辉煌的胜利,还是……一场精准的、毁灭性的屠杀?
郑勇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郑勇的身躯如同一尊被瞬间抽走灵魂的石像,僵立在原地。
茶杯里的水汽已经散尽,余温顺着他的指尖,一点点流失,最后只剩下刺骨的冰凉,如同郑闲离去时那句话。
“如果……他们的目标,就是你亲手安排进去的,那五百个‘瓮中之鳖’呢?”
瓮。中。之。鳖。
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楔入他的脑海。
他以为的瓮,用来困住蒙古人的瓮,原来是为自己人准备的。
他不是执棋者。
他甚至不是棋子。
他是那个亲手将最重要的棋子,摆放到屠刀之下的傻子。
荒谬感和恐惧感如两条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疯狂收紧。血液似乎凝固了,让他呼吸困难。
他踉跄一步,扶住身旁的桌案,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不。
不可能。
这一定是郑闲在虚张声势,在动摇他的心神!
蒙古人怎么可能攻击到那些藏兵的房屋?那些屋子位于整个坊区的中心,距离城墙有数百步之遥。蒙古人的弓箭射不到那么远,投石车也无法越过重重屋檐精准打击。
除非……
除非他们有内应。
郑勇的瞳孔猛然收缩。
内应?郑闲就是最大的内应!
他猛地回头,死死盯住房门的方向,仿佛还能看到郑闲那个冰冷的背影。
他想做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为了城主之位,就可以勾结外敌,屠戮自己的袍泽?他疯了吗!
郑勇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混乱的线团中找到一丝头绪。
他强迫自己冷静。
郑闲说,他利用了自己设下的“陷阱”。
他提到,自己像“珍宝”一样将精锐士兵集中安置。
核心是“集中”。
为什么集中起来就危险了?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划破他脑中的迷雾。
火攻?
不对,坊区已经被清空,形成了隔离带,火攻无法蔓延。
难道是……
郑勇的目光扫过地面,扫过那坚实的青石地板。
地下!
那个他从未想过的维度!
当初郑闲献上那份伪造的水道图,引诱自己注意城内的水道。而自己,因为发现了水道图的秘密,便自以为看穿了一切,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防御水道突袭上。
这会不会本身就是一层伪装?
用一个假的“地下”计划,来掩盖一个真的“地下”计划?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幽深的水道时,谁会去注意那些藏兵屋宇的地基之下,是否早已被挖空,填满了足以将一切炸上天的猛火油和黑火药?
这个猜测一冒出来,就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侥幸。
他仿佛已经能闻到硫磺和桐油混合的刺鼻气味,仿佛已经能看到火光冲天,听到那五百精锐在瞬间化为焦炭时的惨叫。
“不……”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不能等。
他一刻也不能等!
他冲到门口,猛地拉开房门,对着门外侍立的亲卫低吼:“备马!不!把老六给我叫来!现在!立刻!让他从后院密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