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静思己过(2/2)
崔玄的倒下,像是抽走了崔文柏身上最后一丝力气。
他愣愣地看着父亲如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那双平日里总是精光四射、充满算计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口枯井,再也映不出任何东西。
“爹?爹!”
崔文柏连滚带爬地扑过去,用力摇晃着崔玄的身体。
“爹!你醒醒!你别吓我啊!爹!”
可是,无论他如何呼喊,如何摇晃,崔玄都毫无反应。
他只是躺在那里,胸口微弱地起伏着,证明他还活着,但他的灵魂,似乎已经随着那一声悲凉的自嘲,彻底离体而去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崔文柏淹没。
他怕了。
他从未如此害怕过。
从小到大,父亲崔玄就是他的天,是那棵为他遮风挡雨、无所不能的大树。
只要有父亲在,天大的麻烦也能摆平。
可是现在,这棵大树倒了。
崔文柏环顾着这间既熟悉又陌生的厅堂。
华丽的雕梁画栋,此刻在他眼中,变成了狰狞的鬼脸。
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仿佛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狼狈。
他猛地从地上窜起来,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冲向那扇紧闭的大门。
“开门!开门!你们这群狗奴才!给本公子开门!”
他用拳头狠狠地捶打着厚重的门板,发出“砰砰”的闷响。
“反了天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崔玄!我是博陵崔氏的嫡长子!你们敢这么对我,等我出去,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诛你们九族!”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显得那样的色厉内荏。
门外,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他自己的回声,没有任何回应。
“来人啊!救命啊!”
他的怒吼渐渐变成了哀求,拳头也砸得通红,可那扇门,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冷酷地隔绝了他与外面的世界。
力气耗尽,崔文拜顺着门板滑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厅堂内的牛油大蜡烛,终于燃烧到了尽头。
烛火挣扎着跳动了几下,最终不甘地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又迅速消散在黑暗中。
整个厅堂,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
“啊——!”
崔文柏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他从小就怕黑,卧房里每晚都要点着灯才能入睡。
这突如其来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摸索着,想要爬回父亲身边,却忘了厅堂内的陈设,一头撞在了桌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剧痛让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爹……爹你在哪儿……”
他带着哭腔,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在黑暗中呼喊。
回应他的,只有角落里父亲那若有若无的、粗重的呼吸声。
……
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一缕晨光透过高高的窗棂,斜斜地照射进厅堂时,崔文柏才从昏昏沉沉的噩梦中惊醒。
他发现自己就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那件华贵的丝绸袍子,沾满了灰尘,皱成了一团咸菜。
一夜的折磨,让他整个人都憔悴不堪。
而他的父亲崔玄,依旧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
“咕噜噜……”
腹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声响。
饥饿感,如同火焰一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这才想起,从昨天被关进来开始,他们就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角落里。
那里,放着两个黑黢黢、石头一样坚硬的窝头,和一碗浑浊不堪的水。
昨天,他还对这些猪狗食嗤之鼻鼻,觉得是对自己天大的侮辱。
可现在……
他喉头滚动,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尊严?
体面?
在真正的饥饿面前,这些东西显得如此可笑。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抵不过身体的本能,挣扎着爬了过去。
他拿起一个窝头,那粗糙的质感,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闭上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狠狠地咬了一口。
“呸!”
干硬的窝头,混杂着一股说不出的霉味,仿佛在啃一块掺了沙子的木头。
他只嚼了两下,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太难吃了!
他这辈子,吃过最差的东西,也不过是厨房送来的点心稍微凉了些。何曾受过这种罪?
可肚子的叫声越来越响, 带来的眩晕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看着手中那块被自己咬了一口的窝头,又看了看地上那口干呕出来的碎渣,眼中满是挣扎。
最终,他还是屈服了。
他捡起窝头,也不管上面的灰尘,就着那碗浑浊的水,一口一口,艰难地往下咽。
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刀子,划过他娇贵的喉咙,也划破了他那可怜的自尊。
就在他狼吞虎咽地解决掉一个窝头时,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咔哒。”
门闩被拉开了。
崔文柏浑身一激灵,猛地抬头望去,眼中迸发出一丝希望。
是那个孽种想通了?
是要放他们出去了?
门被推开一条缝,刺眼的阳光涌了进来,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走进来的,是那个面无表情的汉子,郑安。
郑安的目光在厅堂内扫了一圈,看到狼狈不堪的崔文柏和人事不省的崔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径直走到角落,放下了一个新的木桶,和一个食盒。
然后,他提起那个已经散发出骚臭味的旧木桶,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崔文柏见他要走,连忙喊道。
“你家主子呢?叫郑闲那个孽种滚出来见我!他想干什么?他这是囚禁!这是大罪!他就不怕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