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静思己过(1/2)
他看着眼前的郑安,这个男人身上透出的那种铁血和冷酷,绝非寻常家奴可比。
他背后的郑闲,那个被他们亲手逐出家门的弃子,如今究竟成长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这位……壮士。”
崔玄的称呼里,带着一丝屈辱的客气,“我父子二人,如今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老夫只想问一句,郑闲……不,你家主公,他到底想怎么样?”
他的目光浑浊,却死死地盯着郑安,试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一丝线索。
“要钱,府库里的金银你们可以尽数取走,我崔家百年积攒,足够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要命,也请给个痛快。我崔玄自问一生也算体面,不想死得太过难看。”
“只是,如此折辱,又是为何?我崔家……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要遭此大祸?”
他问出最后一句话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即便是为了当年被逐出门之事报复,这手段也未免太狠厉、太决绝了。
这不像是报复,这分明是要将清河崔氏连根拔起!
听到崔玄的话,郑安终于正眼看了他一下。
“崔公言重了。”
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调,“主公没有要二位的性命,也没说要府上的钱财。”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又似乎是故意要拉长这种折磨人的等待。
“主公只是想请二位在此地……”
他扫视了一圈这间富丽堂皇、处处透着奢靡的厅堂,最后目光重新落在崔玄父子那两张惨白的脸上,“静思己过。”
静思己过!
这四个字,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诛心!
他们何过之有?
在他们看来,将一个血脉不纯的“野种”逐出家门,维护家族的清誉,乃是天经地义!
如今,那个“野种”却反过来,让他们在这座象征着崔家荣耀的厅堂里,“静思己过”?
这何其荒谬!
何其讽刺!
崔玄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他知道,现在任何的愤怒和辩解都毫无意义,只会招来更深的羞辱。
郑安似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他轻轻拍了拍手。
“啪!啪!”
两声清脆的掌声后,厅堂厚重的木门被从外面推开。
两名同样身着黑衣的护卫走了进来,他们的动作和郑安一样,沉默而高效。
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另一人肩上,则扛着两卷看起来颇为粗糙的铺盖。
他们走到厅堂的一角,将铺盖卷扔在地上,发出“噗”的两声闷响。
然后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两只粗瓷碗,一碟看不清是什么的咸菜,和两个黑乎乎、硬邦邦的窝头。
食物被随意地摆放在铺盖旁边,那粗劣的饭食,与周围紫檀木的桌椅、墙上悬挂的名家字画、角落里燃着的昂贵香料,形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对比。
这哪里是饭菜,这分明是喂给囚犯的口粮!
崔文柏死死地盯着那两个窝头,眼珠子都红了。
他这辈子,连看都没看过这种东西,如今却要成为他的晚餐?
“你们……”
他刚要发作,却被崔玄一个严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郑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走到门口,回头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二位的起居,以后就在这里了。厅外二十四时辰都有人守着,有什么需要,可以喊一声。不过,我们的人手脚重,未必能伺候好二位。”
他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所以,我劝二位还是安分一些,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免得受皮肉之苦。我家主公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了出去。
两扇沉重的花梨木门,在崔玄和崔文柏的面前,缓缓地合拢。
“吱嘎——”
随着门轴转动的声音,最后一丝外面的光亮也被隔绝。
“哐当。”
门闩落下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仿佛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父子二人的心上。
厅堂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几根手臂粗的牛油大蜡烛,还在不知疲倦地燃烧着,烛火跳跃,将父子俩的身影拉得又长又扭曲,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两个绝望的鬼魂。
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宁静,再次笼罩了他们,但这一次,却比之前沉重了千百倍。
外面再也听不到家仆的脚步声,听不到丫鬟的低语声,听不到往日里熟悉的任何一点声响。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这座华丽的牢笼,和囚笼之外,那些沉默如铁的看守。
崔文柏再也撑不住了,他双手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呜咽。
他一会儿看看那扇紧闭的大门,一会儿又看看角落里那堆猪狗食一样的饭菜,巨大的落差和无尽的恐惧,彻底摧毁了他的理智。
“爹……爹……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啊……”
他匍匐到崔玄的脚下,抓着父亲的袍角,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痛哭流涕,“会死的……我们一定会死的……那个孽种不会放过我们的……”
崔玄没有理会痛哭的儿子。
他只是呆呆地站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他的视线穿过了桌椅,穿过了墙壁,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个雨夜,也是在这座厅堂里,他亲手将郑闲的母亲,那个柔弱的女人,连同她襁褓中的孩子,赶出了崔家的大门。
他记得那个女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样子,记得那个孩子在风雨中微弱的啼哭声。
可他没有心软。
为了崔家的颜面,为了所谓的家族清誉,他选择了冷漠和绝情。
他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是为了家族的百年大计。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当年被他如弃敝履般赶出去的“孽种”,如今,用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式,杀了回来。
他没有直接杀人,没有放火,甚至没有抢夺财物。
他只是用最平静的方式,将他们父子二人,困在了这座他们引以为傲的华美厅堂里。
用他们当年施加在别人身上的绝望,加倍奉还。
这比杀了他们,更让他们难受。
崔玄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角落里那两卷粗布铺盖,和那两个黑黢黢的窝头。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像是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啃噬着他那颗早已被权力和地位喂养得无比高傲的心。
他想起了郑安临走前说的那四个字。
静思己过。
“呵呵……呵呵呵呵……”
崔玄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他喃喃自语着,身体一软,重重地瘫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那双曾经睥睨众生的眼睛里,最后的光彩,也随着烛火的摇曳,彻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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