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乌合之众(2/2)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人群一阵骚动。

“凭什么!我们是崔家的人!”

“就是!你们是什么人?敢来崔家撒野!”

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人仗着胆子喊道。

郑安的眼神猛地锁定了他。

“咻!”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快如闪电,精准地射穿了那个叫喊者的膝盖。

“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空,那人应声倒地,抱着血流如注的膝盖在地上翻滚哀嚎。

前院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被这血腥的一幕吓破了胆。

他们终于明白,眼前这群黑衣人,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

“我再说一遍。”

郑安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从现在起,你们被解雇了。那边桌子上,有你们的名字和籍贯,每个人,领十贯钱,然后,滚出这座宅子。天亮之前,但凡还让我在这里看到你们的身影……”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个哀嚎的家伙,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意思,所有人都懂了。

护院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从不忿、惊恐,慢慢变为了犹豫和一丝……窃喜。

十贯钱!

他们在这里当护院,累死累活一年也才不过五六贯钱的收入。

现在什么都不用干,就能领十贯钱走人,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至于为崔家尽忠?

别开玩笑了。

他们只是来混口饭吃的,谁给钱,谁就是爹。

立刻,就有人第一个朝着放钱的桌子跑去。

“我叫张三,是东街的……”

“我叫李四……”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便一拥而上,生怕去晚了钱就没了。

刚刚还同仇敌忾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郑安冷漠地看着眼前这混乱而丑陋的一幕,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这就是所谓的百年氏族的根基?

一群乌合之众。

而在不远处的厅堂里,崔玄和崔文柏父子,透过窗户的缝隙,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家的护院,为了区区十贯钱,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忠诚”,争先恐后地领钱走人。

崔文柏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他一直以为,崔家的护院虽然比不上朝廷的精锐,但至少忠心耿耿,是崔家可以倚仗的力量。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原来,所谓的忠诚,在绝对的实力和金钱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而崔玄,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崔家的天,已经彻底塌了。

当最后一个护院领了钱,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夜色中后,郑安的人迅速接管了崔府的每一个角落。

大门、侧门、后墙、府库、粮仓、各个院落的要道……

五十名黑衣人,如同一张细密而坚韧的网,将偌大的崔府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他们沉默、高效,每一个人都像是一部精密的杀戮机器。

崔府的仆人、丫鬟们吓得瑟瑟发抖,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连灯都不敢点。

整个崔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宁静之中。

郑安最后走进了那座灯火通明的厅堂。

他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崔文柏,和面如死灰的崔玄,微微躬身,语气平淡地说道:

“崔公,崔少爷,打扰了。主公有令,从今夜起,府上的安全,由我们接管。”

“另外,主公还说,府上一切照旧,二位的饮食起居,不会有任何变化。只是……”

郑安顿了顿,抬起头,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容。

“为了二位的安全,没有主公的许可,二位最好不要踏出这座厅堂半步。”

这,就是赤裸裸的囚禁。

崔文柏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指甲因为用力而深陷掌心,他那张曾经写满倨傲的脸庞,此刻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得不成样子。

“放肆!你们……你们这群狗胆包天的东西!”

他的声音嘶哑而尖利,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清河崔氏的府邸!你们敢囚禁朝廷命官?我爹是光禄大夫!我……我是太常寺少卿!”

他声嘶力竭地罗列着自己的身份和靠山,仿佛这些名头是能够退敌的符咒。

“等到天亮,等到天亮!我崔家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定会将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碎尸万段!你们的主子,那个郑氏的孽种,他也要跟着你们一起陪葬!”

郑安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多眨一下。

他看着状若疯癫的崔文柏,眼神里流露出的不是畏惧,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漠然。

就像一个成年人,看着一个撒泼打滚的孩童。

“崔少爷,”郑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崔文柏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厅堂光滑的地砖上,“省省力气吧。”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崔文柏,落在了他身后那块“诗礼传家”的匾额上,嘴角那抹讥讽的笑意更深了。

“天亮之后,这长安城里,还有没有清河崔氏,都得看我家主公的心情。”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熄了崔文柏所有的火焰。

他所有的倚仗,所有的骄傲,在对方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语面前,都成了笑话。

是啊,对方连夜闯崔府,缴了护院的械,囚禁了他们父子,这等同于谋逆的大罪都敢做,又怎么会怕他那些空洞的威胁?

崔文柏的身体晃了晃,最后颓然地跌坐回冰冷的地面上,双目失神,嘴里喃喃自语,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柏儿,住口!”

一直沉默不语的崔玄,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强行压制住了儿子的崩溃。

崔玄缓缓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他努力挺直了那因为震惊和绝望而有些佝偻的背脊。

活了一辈子,他深知在什么时候该保持最后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