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靠近(1/2)
寂静,是活着的。
它以粘稠的、冰冷的、充满压迫感的实体形态,包裹着仓库里每一粒缓缓沉降的尘埃,每一条狰狞的裂缝,每一处闪烁又熄灭的电火花。这寂静并非真空,而是被填满了太多——填满了毁灭的回响,填满了未散尽的能量余韵,填满了“观测者”系统受损后、依旧固执但紊乱的探测波,也填满了两个破碎躯体内部,那此起彼伏、却越来越微弱的、生理性的痛苦哀鸣。
顾微微侧躺在地上,右脸紧贴着冰冷粗糙、布满粉尘和细微碎屑的地面。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火辣辣的疼痛,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尘土味,每一次吸气都短促艰难,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喉咙深处的血沫音。身体的剧痛不再像爆炸刚发生时那样尖锐、集中,而是扩散成一种深沉的、无处不在的、沉重的钝痛,如同整个人被浸在了冰冷沉重的沥青里,连动一动指尖都需要对抗整个世界的重力。
但她必须动。
不是为了逃离——那念头早已奢侈得像个笑话。而是因为,那根连接着她与另一个方向的、冰冷的、痛苦的、非逻辑的“线”,再次传来了波动。这次的波动,比刚才那一闪而逝的记忆碎片更加清晰,也更加……不妙。
那是一种近乎痉挛的、断续的、极其微弱的脉动,传递过来的不再是具体的影像或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感官层面的、混合了濒临窒息的痛苦挣扎、体温急剧流失的寒冷、以及某种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令人心悸的空洞与下坠感。
陆沉舟。
他甚至无法再“传递”出任何有内容的碎片。他所传递的,仅仅是“存在”本身正在迅速熄灭的信号。
顾微微紧闭的左眼眼皮,在黑暗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右眼依旧被血痂糊住。她试图深呼吸,却引来一阵更剧烈的呛咳,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鸣。她不能再躺在这里。至少,她得知道,在她彻底沉入黑暗、或者“观测者”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那个与她命运如此诡异纠缠的男人,那个刚刚以毁灭性的方式、或许无意中、又“救”了她一次的男人,是否……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这个念头驱使着她。不是因为同情,不是出于任何温暖的情感。更像是一种……冰冷的、确认的需要。一种在绝对的混乱与绝望中,抓住唯一一点可被“感知”的、与“他人”相关的、坐标的本能。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集中在那只尚能微弱感知的左手。五指深深地抠进地面冰冷粘腻的粉尘里,指甲缝里塞满了粗糙的颗粒。手肘尝试着,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弯曲,撑地。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伴随着骨骼和肌肉的呻吟与撕裂感。肩胛骨传来错位般的剧痛,被压麻的左臂传来针刺般的复苏痛楚。汗水瞬间从额角、脊背渗出,混合着灰尘,带来冰火两重天的折磨。她咬紧牙关,下唇再次被咬破,浓郁的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
一点一点,像一条受伤濒死的虫,她将自己沉重的、几乎不听使唤的上半身,极其艰难地,从冰冷的地面上,撑起了少许。
仅仅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姿态改变,就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耳中尖锐的鸣响再次放大。她不得不停顿,将额头抵在同样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无声地喘息,等待那阵眩晕过去。
片刻后,她再次尝试。左手用力,右肩和身体侧面摩擦着粗糙的地面,带来新的擦痛。她开始向左侧,向着那根冰冷“连接线”所指向的、感觉中陆沉舟所在的方向,极其缓慢地、拖行、挪动。
身体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在死寂的仓库中被无限放大,伴随着她自己粗重破碎的喘息,成为这片空间里唯一的、属于“活物”的声响。粉尘被搅动,在晦暗的光线下扬起细小的涡旋。
挪动。喘息。再挪动。再喘息。
距离并不远,也许只有七八米,却像穿越了整个地狱。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尖叫抗议,意识的每一次清醒都带来更深的疲惫和绝望。支撑她移动的,只剩那一点点冰冷的、执拗的、想要“确认”的念头,以及那“连接线”另一端传来的、越来越不稳定的、濒死的脉动。
终于,她挪过了几堆散落的碎砖和扭曲的金属,视野稍微开阔了一些。模糊的视线,透过缓缓沉降的尘埃,隐约看到了前方地面上,那个深色的、一动不动的、人形轮廓。
陆沉舟。
他仰面躺在那里,姿态比她记忆中更加放松,也……更加不祥。那是一种失去了所有意识控制、纯粹被重力支配的、彻底的瘫软。胸口几乎没有起伏,脸色在远处破损气窗透入的、愈发暗淡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色泽,与他脖颈、脸颊上那些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已经有些发黑的血迹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之前从他体内爆发出的、那些恐怖的暗红色能量纹路和符号,此刻完全消失了,皮肤看起来异常苍白光滑,甚至……带着一种不自然的、透明感,仿佛皮肤下的血肉和生命力都被某种东西抽干了。只有他胸口那片衣物,被之前爆发的能量和此刻仍在缓慢渗出的鲜血,浸染出一大片暗红发黑的、粘腻的痕迹。
那根连接着顾微微的、冰冷的“线”,此刻的源头,似乎就锚定在那片暗红的中心,微弱地、断续地,传递着最后一点存在的信息。
顾微微停在了距离他大约两米的地方,再也无力向前。她半撑起身体,侧躺在地上,死死地盯着那个轮廓。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不规则地跳动着,带来一阵阵闷痛和更深的不安。
他……死了吗?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却奇异地没有带来解脱或庆幸,只有一片更深的、冰凉的、茫然和……空洞。仿佛他若真的死了,那根连接着她的、虽然冰冷痛苦却也“真实”的“线”就会彻底崩断,她会坠入一片更加绝对、更加孤寂的虚无。而他体内那些秘密,那些痛苦,那些与她纠缠不清的过往和未知的未来,也都将随之彻底埋葬,留下她一个人,面对“观测者”,面对这无尽的黑暗和绝境。
不。他不能现在死。
这个念头,比“他死了”的认知,更加强烈、更加不讲理地,从她意识深处涌了上来。不是出于善良,不是出于爱,甚至不是出于恨。而是一种生存的本能,一种在绝境中,拒绝失去唯一坐标的、近乎偏执的需要。
“呃……” 一声极其微弱、干涩的、几乎不像是从她喉咙里发出的气音,打破了寂静。她尝试说话,却只发出破碎的音节。
陆沉舟毫无反应。连那根“连接线”的脉动,似乎都变得更加微弱、间隔更长了。
必须做点什么。尽管她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她的目光,艰难地扫过陆沉舟的身体,最后落在他垂落在身侧、同样沾满血污和灰尘的左手。那只手距离她相对较近,手指微微蜷曲,指尖苍白,毫无生气。
一个念头,荒谬而又强烈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形。
她再次积蓄力气,用左肘和身体侧面,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向着那只手的方向,又挪近了半米。这个微小的距离,几乎耗尽了她最后一点体力。她停下来,大口喘息,视线因为过度用力而更加模糊。
然后,她颤抖地、缓缓地,伸出了自己同样布满污迹和伤口的左手。指尖冰冷,微微颤抖,在空中停顿了片刻,仿佛在对抗着某种无形的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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