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余烬与“囚徒”的无声交易(1/2)
黑暗,如同凝固的、冰冷的沥青,从仓库的每一个角落,从顾微微的每一个毛孔,从她灵魂最深处的裂缝里,缓慢地、不可阻挡地渗入、淤积、最终将她彻底封存。那点悬浮在半空、恒定明灭的幽蓝光芒,此刻不再仅仅是冰冷的监视信号,更像是一只高悬在黑暗虚空中的、非人的瞳孔,倒映着她瘫坐在冰冷地面上、被绝望和泪水浸透的、卑微而破碎的身影。
泪水无声地滑落,在沾满血污尘土的脸上冲刷出冰冷的沟壑,然后滴落,在厚厚灰尘的地面上留下几点深色的、迅速消失的湿痕。顾微微将脸深深埋进掌心,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喉咙里压抑着破碎的哽咽。不是悲伤,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灵魂被抽干的、冰冷的虚无和疲惫。
陆沉舟的生命,如同一根即将燃尽的、风中残烛的灯芯,被精确地量化为“低于15%”、“6至12小时”。而拯救这根灯芯的条件,是她和陆沉舟(如果能活下来)未来更彻底的、被“观测”的、被数据化的命运。
答应,意味着将自己和陆沉舟的每一寸思想、每一次挣扎、甚至每一次呼吸,都置于“观测者”那冰冷、理性、非人的解剖刀下。那个未知的“行为-生理反馈测试”是什么?是电击?是药物?是精神折磨?还是将她重新置于类似“共鸣核心”的某种场中,观察“钥匙”的残留反应?而陆沉舟需要提交的详细报告,会将他掌握的秘密,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她尚不清楚的任务和目标,暴露多少?
拒绝,意味着她将在接下来的几小时里,被迫成为一个沉默的旁观者,听着身边那个她恨过、怨过、恐惧过,却也一次次在绝境中与她命运纠缠的男人的呼吸,逐渐微弱、断续,直至彻底消失。然后,她将独自一人,留在这个堆放着“前观测体”遗骸的、冰冷的、被无形目光时刻注视的牢笼里,等待“观测者”对她这个“不再具有即时抢救价值样本”的最终“处置”。也许是更直接的实验,也许是彻底的“清理”,也许……是像那个t-7一样,最终成为某个帆布覆盖物下的、新的“压力测试组件”。
不,她不要那样死去。她经历了那么多,从陵水冰冷的雨夜,到苏黎世肮脏的地下,到“维护者”非人的囚笼,再到“共鸣核心”毁灭的蓝光……她一次次从死亡边缘爬回来,不是为了最终成为这冰冷仓库里一件被封装、被研究的标本,在绝望和疯狂中无声腐烂。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无论用什么代价,无论要面对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迸出的一点火星,微弱,却带着灼热的、近乎残忍的决绝,瞬间烧穿了冰冷的绝望和虚脱。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移开了捂住脸的双手。
脸上泪痕犹在,混合着血污,一片狼藉。但那双曾经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此刻却异常地清晰,映着那点幽蓝的光芒,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冰冷的、破釜沉舟的平静。恨意、恐惧、软弱,都被强行压入眼底最深处的、冰封的湖面之下。此刻支撑着她的,是纯粹的、冰冷的生存意志,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玉石俱焚般的疯狂。
她看着那点幽蓝的光芒,用尽全力,让嘶哑的声音保持平稳,尽管尾音依旧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我接受。”
三个字,清晰,冰冷,在这寂静的仓库中回荡,仿佛有实质的重量,砸在冰冷的尘埃上。
幽蓝的光芒,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恒定地悬浮、明灭。但顾微微仿佛能感觉到,那光芒背后,那冰冷的、非人的意识,似乎“记录”下了这个决定,并开始了新的、她无法理解的评估和计算。
“交易成立。” 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预订的货物,“医疗支持协议启动。预计一小时内,所需药品及器械将通过指定方式投放。请遵循指引操作。目标个体陆沉舟的生命维持窗口,将根据操作准确性和目标个体自身耐受度,尝试延长至48小时。请注意,此支持仅为争取时间,不保证最终存活。”
“现在,发布‘行为-生理反馈测试’初步指引。” 电子合成音继续,幽蓝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测试将在医疗支持启动、目标个体生命体征初步稳定后进行。测试核心:评估‘钥匙’载体在特定声-光刺激序列下,残余生物场特征的反应模式、稳定性及潜在可引导性。测试将持续约30分钟。你需要保持清醒,尽可能放松,不对刺激做出有意识的抵抗或情绪性反应。测试过程中,你的生理数据将被全程监测。测试结果,将影响后续观测等级及可能的支持力度。”
声-光刺激?评估“钥匙”残留反应?果然,还是要将她当成实验品!顾微微的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静静听着,如同听着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冰冷的操作规程。
“最后,重申限制条款。” 电子合成音毫无情绪地念出,“在医疗支持期间及之后,活动范围限制于当前仓库主厅。禁止再次进入通风管道,禁止触碰任何帆布覆盖物及非投放物品。首次状态汇报倒计时:11小时59分后启动。如无其他疑问,本次交互结束。医疗支持即将抵达,请准备接收。”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那点幽蓝的光芒,毫无征兆地,如同被吹熄的烛火,瞬间熄灭,消失在绝对的黑暗之中。仿佛它从未存在过,刚才那场冰冷的对话,只是顾微微濒临崩溃时产生的、荒诞的幻觉。
但顾微微知道,那不是幻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臭氧的、电子设备运行过的特殊气味。而那四个条件,那冰冷的倒计时,已经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了她的意识里。
黑暗重新成为绝对的主宰。只有远处,陆沉舟方向传来的、那更加微弱、更加断续、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止的呼吸声,提醒着她,交易已经达成,倒计时已经开始。
她没有立刻动弹,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听着那令人心悸的呼吸声,也听着自己胸膛里那颗心,沉重、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跳动着。冰冷的地面传来寒意,身上破烂的衣物被汗水和之前的泪水浸透,紧贴着皮肤,带走体温。但她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疼。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那冰冷的决绝和即将到来的未知测试所冻结、屏蔽。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地爬行。每一秒,都像是陆沉舟生命沙漏中,一颗沉重的沙粒,缓慢、无情地坠落。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也许更久。仓库某个角落,靠近那扇上锁的维修铁门附近,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在此刻寂静中被放大的、类似气闸开启的“嘶嘶”声。
紧接着,一道细长的、暗红色的激光束,如同手术刀般,从那个方向的黑暗中射来,精准地照射在顾微微身前大约两米处的地面上,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稳定的红色光斑。光斑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地面一个不起眼的、伪装成普通地砖的活动盖板下,被缓缓地、无声地推送上来。
是“医疗支持”到了。
顾微微挣扎着,用左腿和手臂支撑,一点点挪到那个红色光斑旁。地砖已经自动滑开,露出下面一个不大的、内壁光滑的金属凹槽。凹槽里,整齐地摆放着几样东西:
一个轻薄的、似乎是某种高强度塑料制成的银色密封箱,上面印着红色的十字标志。箱子旁,是两袋用透明软袋封装、标签上写满外文的暗红色液体(血浆代用品?),以及一包一次性静脉注射套装。还有一支看起来像是肾上腺素笔的自动注射器,和一板用锡箔封装的、不知名的药片。最下面,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特殊的纸张,在暗红激光的照射下,隐约可见上面打印着细密的文字和图示——显然是操作指引。
东西不多,但看起来专业、齐全,显然是针对陆沉舟伤势的、标准化的急救套件。而且,投放方式如此隐秘、精准,再次印证了“观测者”对这个仓库的绝对掌控和他们资源的充沛。
顾微微没有犹豫,立刻按照激光束的指引(光束在她拿起箱子后,立刻移动,指向陆沉舟的方向),拖着伤腿,拿起那个银色急救箱和血浆袋等物品,一瘸一拐地、用最快的速度,挪回到陆沉舟身边。
靠近了,借着远处城市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污染,她能更清楚地看到陆沉舟的状况。他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死灰般的、毫无生气的青白色。嘴唇呈紫绀色,微微张开,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将手指凑近他口鼻,才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血腥味的冰冷气流。他胸前的绷带,早已被不断渗出的、已经发黑的血液浸透,凝结成硬块。身体冰冷得吓人。
时间不多了。
顾微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打开那张折叠的指引。纸张似乎有微弱的背光,在黑暗中能勉强看清上面的字迹和简图。指引非常详细,步骤清晰,从如何检查生命体征,到如何建立静脉通道,如何加压输注血浆代用品,如何使用肾上腺素,如何重新加压包扎胸腔,如何给予抗生素和镇痛药……每一步都有图示和剂量说明,甚至标注了可能的风险和应对措施。这不像是对一个外行的指导,更像是对一个受过基本战场急救训练人员的、高度标准化的操作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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