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余烬与“囚徒”的无声攀爬(2/2)
她更加小心,将身体的重量,一点一点,转移到踩在木箱上的左脚。木箱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比刚才轻微了一些。稳住。然后,她右手抓住更高一层的木箱边缘,左腿用力,将身体向上提起,同时右脚(受伤的)尽量不触碰任何东西,只是虚挂着。
攀爬,变成了一场与重力、伤痛、虚弱和寂静的残酷搏斗。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酸痛和骨骼不堪重负的抗议。铁锈剥落,沾满手掌,带来刺痛和滑腻感。汗水模糊了视线,呼吸灼热痛苦。但她只是咬紧牙关,凭借着那一股不肯熄灭的、对自由和真相的渴望,一寸一寸,向上挪动。
终于,她的左手,触摸到了冰冷、湿滑、长满更厚铁锈的金属检修梯横杆。到了。
她没有立刻攀上梯子,而是再次停下来,倾听。陆沉舟的呼吸依旧。仓库一片死寂。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左手抓住更高的横杆,左脚蹬踏金属架的支撑点,猛地将自己提了起来,将身体挂在了检修梯上!
锈蚀的梯子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嘎吱”巨响!在空旷寂静的仓库里,这声音简直如同惊雷!
完了!顾微微脑中一片空白,心脏瞬间沉入冰窟!这么大的动静,陆沉舟不可能听不到!他一定会醒来!一定会发现!
她僵在梯子上,如同被冻结的壁虎,连呼吸都停止了,只是死死地抓着冰冷的横杆,等待着下方可能响起的怒喝、质问,或者更糟的动静。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在恐惧中凝固、拉长。下方,陆沉舟的方向,一片死寂。没有怒喝,没有移动,甚至……连那沉重痛苦的呼吸声,似乎也……听不见了?
顾微微的心猛地一缩。怎么回事?他是被惊醒了,正在黑暗中无声地观察、判断?还是……这巨大的声响,牵动了他致命的伤势,让他彻底陷入了昏迷,甚至……已经停止了呼吸?!
不,不可能!他那种人,不会这么容易……
但下方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仓库自身结构那永恒的、低沉的呻吟,和她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巨响。
她等不下去了。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必须继续。留在梯子上,就是活靶子。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惧和不安,开始继续向上攀爬。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缓慢,更加谨慎,几乎是凭着触觉和肌肉记忆,在黑暗中摸索着每一级横杆,避开那些明显松动或锈穿的部分,一点点,向着更高处,那片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通风管道阴影,挪去。
攀爬的过程,仿佛永无止境。黑暗剥夺了距离感,只有手臂和腿部的酸痛,以及肺部灼烧般的痛苦,提醒着她正在远离地面。空气中灰尘的气味越来越浓,还混合着一种陈年的、类似动物巢穴的古怪气味。偶尔,有冰冷的气流,从上方管道的缝隙中吹下,带来一丝寒意,也带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仓库内部沉闷空气的、更加“新鲜”的气流扰动?
是通往外面的通风口?还是仅仅因为管道内部的对流?
终于,她的头顶,触碰到了冰冷的、坚硬的金属——是通风管道的主干道底部。她摸索着,找到了一个敞开的、大约半米见方的管道检修口,边缘粗糙,布满灰尘和蛛网。
没有犹豫,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抓住检修口边缘,手臂和腹肌同时发力,将自己那早已透支的身体,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拖进了那黑暗、狭窄、布满灰尘的通风管道内部。
身体落入管道,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激起一片陈年的灰尘,呛得她几乎窒息,剧烈地咳嗽起来,又赶紧死死捂住嘴,将咳嗽声压抑在喉咙深处,化作一阵痛苦的、无声的痉挛。
她趴在冰冷的、积满厚厚灰尘的管道底部,剧烈地喘息着,全身如同散了架,没有一处不疼,没有一丝力气。但她的心中,却涌起一股劫后余生般的、虚弱的狂喜和激动。
她上来了!她避开了陆沉舟(也许),避开了大部分可能的地面监控,进入了“观测者”监控网络可能相对薄弱的、高处管道的阴影之中!
她暂时安全了。至少,暂时脱离了陆沉舟的直接掌控,也脱离了仓库地面那令人窒息的、被“包裹”和无形目光包围的压迫感。
但这里,也绝非天堂。管道内部更加黑暗,空气污浊,灰尘厚重,空间狭窄压抑,只能匍匐前进。而且,谁知道这迷宫般的管道网络里,是否同样布置着监控,或者隐藏着其他未知的危险?
她需要观察,需要判断,需要找到那个反光的金属物件可能对应的上方视角,或者,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顾微微在黑暗中,静静地趴伏了几分钟,直到呼吸稍微平稳,眼睛对管道内部更深沉的黑暗有了一点点适应。然后,她开始极其缓慢地,在管道中匍匐移动,同时伸出颤抖的手,在冰冷的管壁和厚厚的灰尘中,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寻找着任何不寻常的凸起、缝隙,或者……那个可能从下方缝隙中“掉落”或“放置”进来的金属小物件。
探索,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再次开始。但这一次,猎手与猎物的角色,观察与被观察的视角,似乎发生了一丝微妙的、不易察觉的偏移。在这高高的、布满灰尘的通风管道里,在这“观测者”牢笼的“天花板”之上,一个伤痕累累的“囚徒”,正以她自己的方式,无声地,展开一场孤独而危险的逆向侦察。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下方那片她刚刚逃离的、深沉的黑暗地面之上,一双眼睛,在她爬上梯子、消失在通风管道后不久,就缓缓地、无声地睁开了。那眼中,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了然,和一丝难以解读的、近乎疲惫的复杂光芒。陆沉舟靠在墙上,微微侧头,望向高处那片黑暗的通风管道阴影,听着那极其微弱、几乎不存在的、衣物摩擦管道和灰尘簌簌落下的细微声响,嘴角几不可察地,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叹息,或者……一个早已预料到的、棋局中必然落下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