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余烬与“囚徒”的无声裂隙(1/2)
冰冷刺骨的地下河水,瞬间淹没了小腿,淹过大腿,然后没过了腰际。寒意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穿透早已湿透破烂的衣物,狠狠扎进疲惫不堪、失血过多的身体每一个毛孔。顾微微忍不住打了个剧烈的寒颤,牙齿咯咯作响,眼前阵阵发黑。脚踝虽然被无人机临时固定,但冰冷河水的浸泡和移动时不可避免的牵扯,依旧带来一阵阵尖锐的、足以让她晕厥的痛楚。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跟上陆沉舟的脚步,向着那片被手电光束勉强照亮的、黑黢黢的水下孔洞挪去。
水流并不急,但水温低得可怕,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水底是滑腻的卵石和淤泥,行走异常艰难。陆沉舟走在前面,一手拿着小手电探路,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按着自己肋下新包扎的伤口,尽管动作因为伤痛和冰冷而僵硬迟缓,但他的步伐异常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他没有回头看她,但顾微微能感觉到,他始终用余光注意着她的情况,有意放慢了速度,让她能勉强跟上。
靠近那个水下孔洞时,水流明显变得湍急了一些,带着一股向内的吸力。孔洞边缘参差不齐,布满了湿滑的水生植物和锈蚀的痕迹,仅容一人弯腰通过。洞口内部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只有湍急的水流没入其中的哗哗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未知感。
陆沉舟在洞口前停下,转过身,手电光束扫过顾微微苍白如纸、因为寒冷和疼痛而微微扭曲的脸,又看了看她完全无法用力的右脚。
“我先进去。你看我手势。” 他嘶哑地说,声音被水流声削弱,但依旧清晰,“里面可能更窄,水流也急。抓紧洞壁,慢慢挪。如果撑不住,立刻喊停。”
顾微微点了点头,嘴唇冻得发紫,说不出话。她看着陆沉舟深吸一口气(尽管这个动作似乎让他肋下的伤口传来一阵闷痛),然后弯下腰,几乎是贴着水面,一头钻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洞口。他的手电光束在洞内晃动了几下,然后稳定下来,照亮了前方一小段湿滑、布满锈迹和苔藓的混凝土管壁。
“可以了。进来,慢点。” 他的声音从洞内传来,带着沉闷的回响。
顾微微扶着洞口边缘冰冷滑腻的混凝土,深吸一口气,也学着陆沉舟的样子,弯下腰,侧着身,小心翼翼地挤进了洞口。
洞内果然更加狭窄压抑,高度不足一米,需要几乎完全蹲下或匍匐才能前进。脚下是及膝深的、流速更快的冰冷河水,冲得人站立不稳。管壁湿滑无比,长满了厚厚的水苔,几乎无处着手。空气冰冷潮湿,带着浓重的铁锈、淤泥和死水淤积的腐败气息,几乎令人窒息。只有前方陆沉舟手中那束摇曳不定的手电光,是这绝对黑暗中唯一的指引。
陆沉舟走得很慢,几乎是手脚并用,既要对抗水流的冲击,又要小心避开头顶和两侧可能凸出的尖锐锈蚀物。他时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水流的声音和管壁的震动,判断前方的情况。顾微微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冰冷的河水不断冲击着她受伤的右腿,固定支架与皮肉摩擦,带来持续的、火辣辣的疼痛。肺部因为寒冷和吸入的污浊空气而火辣辣地疼,眼前金星乱冒,好几次都差点因为眩晕和虚弱而滑倒,只能死死抓住前方陆沉舟在必要时递过来搀扶的手,或者扶住湿滑的管壁,勉强稳住身形。
沉默,依旧是这段逃亡路上唯一的主旋律。只有哗哗的水流声,粗重的喘息,衣料摩擦管壁的窸窣,以及两人身体不堪重负的、细微的骨骼摩擦和伤口被牵扯时的闷哼,在这黑暗的管道中回响。
然而,与之前在宽阔地下河畔那种近乎相依为命的扶持不同,此刻在这绝对狭窄、压抑、充满未知危险的环境中,一种无形的、冰冷的裂痕,正在两人之间无声地蔓延、扩大。
那道裂痕,源于“观测者”的出现,源于那场冰冷的、如同审讯般的“数据采集”,更源于陆沉舟最后那句毫不犹豫的、代表两人共同决定的“好”。
顾微微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束淡蓝色的光束,那个平静到冷酷的电子合成音,以及陆沉舟接受条件时,那冷硬如石的侧脸。他接受了。代表她,也代表他自己,接受了那个无形的枷锁——“持续关注”,“观测关系”,“必要的检查与维护”。
他凭什么替她做决定?尽管她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那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但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没有问她一句,就那么干脆地答应了。仿佛她的意愿,她的感受,在她这个“高价值观测对象”和“信息载体”的身份面前,无足轻重。
是的,无足轻重。就像“维护者”眼中的“样本”,像周子轩眼中的“钥匙”,像“观测者”眼中的“数据源”。而现在,似乎在这个曾一次次“拯救”她的陆沉舟眼中,她也正在滑向同样的境地——一件需要被“评估状态”、被“妥善处置”、其“选择”需服务于更高“目标”(无论是任务还是生存)的“物品”。
恨意,并未消失。只是在绝境和虚弱的掩盖下,暂时蛰伏。而此刻,这恨意在冰冷河水的浸泡和“观测者”阴影的刺激下,混杂着被代表决定的屈辱、对未来的恐惧,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对自身命运无法掌控的绝望,如同黑暗管道中滋生的毒藤,在她心中疯狂蔓延、缠绕。
她看着前方陆沉舟那在黑暗中模糊、却依旧挺拔(尽管因伤痛而微佝)的背影。就是这个背影,在陵水雨夜给了她最初的、虚假的希望;在苏黎世的囚笼中带来最深的恐惧和背叛;在码头的火光中留下决绝的、让她痛彻心扉的剪影;又在这地狱般的地底,一次次将她从死亡边缘拖回,却又一次次将她推向更深的、无形的牢笼。
她该恨他,也该怕他。可为什么,此刻看着他因伤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他偶尔因牵动伤口而猛然僵硬的脊背,看着他即使在如此绝境中,依旧努力为她照亮前路、挡住可能危险的手电光束……她的心中,除了恨和怕,还会涌起那种让她更加恐惧、更加痛恨自己的、软弱的悸动?
不!不能这样!顾微微在心底嘶吼。她不能再被他迷惑,不能再对他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救她,不过是因为她的“价值”,因为“钥匙”的秘密,因为他的任务,甚至……可能因为那个神秘“观测者”所代表的、她尚未知晓的利益。一旦价值消失,或者与他的目标冲突,他会毫不犹豫地再次将她舍弃,甚至……亲手处置。
她必须记住这一点。必须保持清醒,保持距离,保持……恨意。这是她保护自己最后一点可怜尊严和自主权的,唯一的方式。
想到这里,她猛地甩开了陆沉舟再次递过来、想要搀扶她跨越一处较深水洼的手。动作突兀,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激烈的抗拒。
陆沉舟的手僵在半空中。手电光束晃动了一下,照亮了他瞬间蹙起的眉头,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混合着惊讶、疑惑,以及一丝……被冒犯般冷意的光芒。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在黑暗中锐利如刀,仿佛能刺穿她此刻混乱的心防。然后,他沉默地收回了手,转过身,继续前进,只是步伐似乎比之前更快、也更不稳了一些。
无声的裂痕,在这一甩手和一眼对视中,被清晰地划下。冰冷的空气,比河水更加刺骨。
之后的行程,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肢体接触。陆沉舟不再试图搀扶她,只是偶尔用简短、冰冷的词语提示前方的情况——“低头”、“右边有凸起”、“水变深了”。顾微微也沉默地跟着,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疼痛、寒冷和虚弱,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示弱的声响,也不再去触碰他。仿佛两人之间,只剩下被迫同路的陌生人之间,那点最基本的、关乎生存的、冰冷的协作。
黑暗的管道仿佛没有尽头。时间在寒冷、疼痛和死寂的对抗中,被无限拉长。顾微微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体温正在被冰冷的河水一点点带走。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想要就此瘫倒在冰冷的流水中,任凭黑暗将自己吞噬时——
前方,陆沉舟手中的光束,忽然照到了不一样的景象。
不再是无限延伸的、湿滑的混凝土管壁。前方出现了向上的、锈蚀严重的金属阶梯,阶梯上方,是一个敞开的、布满蛛网和灰尘的、方形检修井口!井口外,隐约有更加自然、但也同样昏暗的光线透下,还传来隐约的、远处城市的、沉闷的喧嚣——是汽车驶过的声音?还是风声?
出口!真的是出口!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迸发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顾微微即将熄灭的求生意志。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加快步伐,踉跄着冲到了阶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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