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河雾与“囚徒”的无声抉择(1/2)

冰冷的鹅卵石地面,混着河水的腥气和铁锈的钝感,透过湿透的衣物,不断吸走顾微微身体里最后一丝稀薄的热量。沈墨背着她,在黎明前最沉、最湿冷的浓雾中踉跄前行,每一次迈步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和肌肉濒临极限的颤抖。他的肩膀不算宽阔,此刻却成了顾微微唯一能依附的、摇晃的孤岛。她伏在他背上,脸颊贴着他冰冷潮湿的后颈,能感觉到他皮肤下血管的搏动,剧烈,混乱,像一台过载的机器。耳边是他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声,混杂着自己微弱的心跳,以及远处那令人心悸的、越来越近的警笛、引擎,还有……某种更轻、更快、如同毒蛇掠过草地的、难以辨识的声响?

是追兵吗?从下水道爬上来了?还是……新的猎手?

“放我下来……沈博士……你自己走……”顾微微用尽力气,在他耳边嘶哑地说。她的脚踝已经痛到麻木,全身像被拆散了重装,每一下颠簸都带来内脏移位的恶心感。沈墨的状况显然更糟,他不仅是体力透支,刚才强行开启那扇井盖,近距离承受“共鸣密钥”的冲击,又被追兵射击惊扰,此刻完全是在凭意志力硬撑。

“不……能停……”沈墨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血沫的气音,“码头……有……我们的人……接应点……”他含糊地说出一个词,似乎是某个坐标或代号,但被喘息切割得支离破碎。

码头?接应点?顾微微的心微微一动。是“灰烬”事先准备的撤离方案之一?在利马特河错综复杂的货运码头和废弃仓库区,确实容易隐藏和转移。可是,“灰狼”和“夜枭”生死未卜,“指挥官”断后未归,接应点还会有人吗?即使有,他们能赶在追兵之前到达吗?

沈墨不再说话,只是咬紧牙关,背着她,向着浓雾深处那些如同远古巨兽遗骸般的、黑黢黢的龙门吊和仓库轮廓,拼命挪动脚步。脚下的地面从鹅卵石变成了湿滑的木板和锈蚀的铁板,混合着油污和腐烂的缆绳气味。他们已经进入了废弃码头的范围。巨大的、生满红锈的货柜杂乱堆叠,像一座座沉默的钢铁坟墓。破损的起重机臂伸向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的天空。雾气在这里更浓了,能见度不足十米,只有远处河面上航标灯微弱的光,在浓雾中晕开成一片模糊的、鬼魅般的橘黄。

突然,沈墨脚下一滑,踩进了一个积满黑色油污的水洼,身体猛地向前倾去!顾微微惊叫一声,两人一起重重摔倒在冰冷湿滑、布满铁屑和碎木的地面上!沈墨在摔倒的瞬间,用尽最后力气侧身,让自己垫在了下面,顾微微摔在他身上,虽然也疼,但避免了直接撞击。

“沈博士!”顾微微挣扎着爬起身,看到沈墨蜷缩在地上,脸色在浓雾和微光中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惨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双眼紧闭,似乎晕了过去。他的眼镜摔碎了,镜片裂开,在污秽的地面上反着微弱的光。

“沈墨!醒醒!”顾微微拍打他的脸颊,触手冰凉。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很微弱,但还有。她环顾四周,浓雾如同白色的裹尸布,将他们紧紧包裹。远处那些不祥的声音——引擎声、脚步声、甚至……似乎有橡皮艇轻轻划破水面的声音?——正在从多个方向,向着这片区域合围过来。

绝望,如同这冰冷刺骨的河雾,瞬间淹没了她。沈墨昏迷,她孤立无援,身受重伤,身处绝地,四面八方都是看不见的敌人。这一次,似乎真的无路可逃了。

不。不能就这样放弃。她咬着牙,撕下自己已经破烂不堪的裤腿布料,草草包扎了一下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和膝盖。然后,她抓住沈墨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他拖到旁边一个半倾倒的、锈穿了的货柜后面,那里或许能提供一点点可怜的遮掩。

沈墨很沉,她的力气早已耗尽,每拖动一寸,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伤口崩裂,眼前阵阵发黑。就在她即将力竭,几乎要和沈墨一起瘫倒时,沈墨的眼皮忽然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镜片碎了,他那双总是平静专注的眼睛,此刻有些涣散,但依旧努力聚焦,看向顾微微。

“……顾……小姐……”他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指向某个方向。

“别说话,保存体力。”顾微微低声道,终于将他拖到了货柜的阴影里。这里稍微避风,但也更加阴暗潮湿。

沈墨却摇了摇头,用尽力气,从自己湿透的贴身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金属薄片。他将薄片塞进顾微微手里,指尖冰冷,带着微微的颤抖。

“数据……备份……坐标……在……‘老地方’……”他断断续续地说,每个字都像是用尽生命挤出,“如果……我……没……去……找……‘指挥官’……或者……‘渡鸦’……” 他说完,猛地咳嗽起来,又咳出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沫,眼神迅速黯淡下去,似乎连最后一丝说话的力气也耗尽了。

顾微微紧紧握着那枚冰冷的金属薄片,感觉它仿佛有千斤重。这是沈墨用生命保护的、可能是关于“钥匙”、“共鸣密钥”、甚至是安德烈下落的最后备份数据!还有“老地方”的坐标?是哪里?“指挥官”说过,安德烈可能藏在只有他和教授知道的备用安全点……

“沈博士,坚持住!会有人来的!你说有接应点……”顾微微急切地说,尽管她自己也毫无把握。

沈墨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像是无尽的疲惫。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双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顾微微,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极其微弱,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沈墨!沈博士!”顾微微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探了探他的颈动脉,跳动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还有。他只是昏迷,或者休克,还没死。可是,在这冰冷潮湿、强敌环伺的环境里,他还能撑多久?

她将那枚金属薄片紧紧攥在手心,藏进自己身上唯一还算完好的、贴身衣物最隐蔽的夹层。然后,她背靠着冰冷锈蚀的货柜,蜷缩在沈墨身边,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警惕地感知着浓雾中的一切动静。

雾,似乎更浓了。连近在咫尺的货柜边缘都变得模糊不清。远处河面上航标灯的光晕,成了唯一的方向参考,但也飘渺得如同幻觉。那些令人不安的声音,此刻似乎也消失了,或者说,被浓雾吞噬、扭曲,变得难以分辨方向和距离。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寂静深处,那无孔不入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危机感。

时间,在冰冷和恐惧中,一分一秒地煎熬。顾微微感觉自己像被浸泡在冰水里,体温一点点流失,意识也开始变得恍惚。她想睡,想就这么闭上眼睛,结束这一切痛苦和折磨。但手中那枚金属薄片冰冷的触感,沈墨微弱但依然存在的呼吸,还有脑海中闪过父亲可能遭遇的威胁、安德烈不知所踪的焦灼、陆沉舟最后浴血的身影……像一根根细针,不断刺痛她麻木的神经,强迫她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不能睡。睡了,可能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就在这时——

“沙……沙……”

极其轻微,像是靴子踩在潮湿沙砾和碎木上的声音,从左侧浓雾中传来,距离似乎不远不近,小心翼翼地移动着。

顾微微的身体瞬间绷紧,屏住呼吸,心脏狂跳。来了!

“沙……沙……” 另一个方向,右侧,也传来了类似的、极其谨慎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他们在包抄!

她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僵硬地缩在货柜的阴影里,目光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尽管除了浓雾,什么也看不见。

脚步声停了。似乎就在距离她藏身的货柜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浓雾中,隐约有红光一闪而过——是枪械上的激光指示器?还是夜视仪?

紧接着,一个低沉、冰冷、经过特殊处理、听不出男女和年龄的电子合成音,用标准的德语,穿透浓雾,清晰地传了过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掌控感:

“顾微微小姐,我们知道你在这里。你的同伴需要紧急医疗救助。放弃无谓的抵抗,走出来。我们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并提供必要的治疗。这是最后的善意提醒。”

是“维护者”吗?还是之前那些追兵?顾微微的心沉了下去。他们果然追上来了,而且精准地定位了这片区域!他们提到了沈墨,是在用沈墨的生死威胁她!

出去?落入他们手中,沈墨或许能暂时得到治疗,但之后呢?成为“使者”、“样本”或“原材料”?不,绝不!

可是,不出去呢?沈墨会死在这里。她自己也迟早会被找到,结果可能更惨。

绝望的抉择,再次摆在她面前。她看着身边昏迷不醒、脸色死灰的沈墨,想起他塞给自己数据备份时眼中最后的光芒,想起“指挥官”提及“维护者”时那刻骨的恨意,想起自己这被诅咒的“钥匙”身份所带来的一切苦难……一股冰冷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如同冰冷的火焰,在她心底燃起。

她轻轻松开捂着嘴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浓雾中声音传来的方向,嘶哑地、一字一句地喊道:

“你们是谁?!”

短暂的沉默。浓雾仿佛凝固了。

然后,那个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玩味:“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给你和你的同伴,提供现在最需要的东西——生存。顾小姐,你很聪明,也很顽强。但游戏该结束了。走出来,或者……我们请你出来。不过那样的话,你的同伴恐怕就等不到救护车了。”

赤裸裸的威胁。顾微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他们在逼她,也在试探她。他们似乎并不急于强攻,像是在享受猎物最后的挣扎,或者……在顾忌什么?是怕她鱼死网破,损坏“钥匙”?还是这浓雾中,有别的变数?

“我需要看到医生!需要确认我同伴的安全!”顾微微喊道,试图拖延时间,尽管她不知道时间能带来什么转机。

“可以。”电子合成音回答得异常爽快,“只要你走出来,站到空地上,我们会立刻派医护人员过去。我以信誉担保。”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