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暗河与“囚徒”的无声奔逃(2/2)

洞口很低,需要完全蹲下甚至趴下才能通过。里面一片漆黑,水流在这里变得平缓了一些,但依旧冰冷刺骨。他们手脚并用,在狭窄、布满淤泥和杂物的管道中拼命向前爬。身后,追兵的呼喊和涉水声越来越近,手电光束甚至已经能照到洞口!

“快点!再快点!”沈墨在前面催促,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焦急。

顾微微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肺部像要炸开,冰冷的污水浸泡着全身,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手指在粗糙的管道内壁上磨破了,火辣辣地疼。但她不敢停,只能拼命地向前爬,爬,爬……

突然,前方爬行的沈墨猛地停住了,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怎么了?”顾微微的心一沉。

“前面……没路了!是死胡同!”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只有……一个向上的、锈死的铸铁井盖!从里面打不开!”

死路?!顾微微如坠冰窟。他们爬了这么久,竟然是一条死路?!

身后的追兵已经追到了洞口,手电光束和枪口已经探了进来,冰冷的声音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喝道:“出来!放弃抵抗!”

完了……真的完了……顾微微瘫坐在冰冷的污水中,背靠着湿滑的管壁,浑身冰冷,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沈墨也沉默着,只有粗重的喘息在狭窄的管道里回荡。

就在这时,沈墨手中那个一直握着的、显示着声波序列和坐标的轻薄设备,屏幕忽然剧烈地闪烁起来,发出一种极其轻微的、但在此刻死寂中异常清晰的嗡鸣!不是警报,更像是……某种频率共振产生的反馈?!

紧接着,顾微微感到自己后颈、太阳穴的位置,那曾经在“第七观测站”被触碰、被“放大”感知的区域,再次传来一阵微弱但清晰的、麻麻的、仿佛被微弱电流拂过的感觉!是“钥匙”的生物锁特征,被触动了?!被什么触动了?这设备?还是……这个环境?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头顶那个锈死的铸铁井盖。井盖很厚,布满锈迹,但中心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像是锁孔,又像是某种特殊接口的凹陷。在沈墨手电光束的照射下,她隐约看到,那凹陷的形状……似乎和她记忆中,那枚工装纽扣上的刻痕——三角形中心一个圆点——有几分相似?!

难道……这里就是另一个“验证点”?这个井盖,就是需要“钥匙”(她)和“共鸣密钥”(设备中的声波序列)才能打开的“锁”?!而那个凹陷,就是插入“共振器”(纽扣)或者接收声波的地方?!

可是,纽扣不在她手里!在“维护者”那里,或者丢了!而且,设备虽然模拟了声波序列,但如何发射?如何与这个“锁”对接?

“把设备给我!”顾微微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沈墨手中抢过那个轻薄设备。屏幕上的声波波形图依旧在闪烁、嗡鸣。她看着那个井盖中心的凹陷,又看看设备,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没有纽扣,没有发射器……但如果……如果“钥匙”本身,在特定情况下,就能产生或放大特定的生物场或神经信号,与“共鸣密钥”产生共振呢?如果打开这个“锁”的,不是物理的“钥匙”,而是她这个“活体钥匙”在特定声波激发下的生物反应呢?!

穆勒教授设计的“钥匙”是生物锁!验证需要她的生物特征和特定神经状态!那枚纽扣,可能只是一个辅助聚焦或接收的“共振子”,真正的“钥匙”,是她自己!她的生物场,她的脑波,在“共鸣密钥”的激发下,本身就是开锁的密码!

“沈博士!把这个设备的声音输出,调到最大!对准那个井盖中心的凹陷!”顾微微嘶哑地喊道,声音因为激动和决绝而变形,“快!没时间了!”

沈墨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她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以及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他一咬牙,夺回设备,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将设备背面一个不起眼的微型扬声器孔,死死按在了井盖中心的那个凹陷上!

“可能会很响!捂住耳朵!”沈墨警告道,同时按下了播放键。

“嗡————!!!”

一股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又像是无数频率叠加在一起的、难以形容的奇异嗡鸣声,猛地从那个轻薄设备中爆发出来!声音经过井盖的共振放大,在这狭窄封闭的管道中轰然炸响!那不是普通的声音,其中包含着人类听觉难以完全捕捉的次声和超声频段,带着一种直击灵魂、撼动脏腑的穿透力!

顾微微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感到大脑“轰”的一声,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后颈和太阳穴的麻痹感瞬间增强百倍,化为一种尖锐的、仿佛有无数细针在同时穿刺的剧痛!同时,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呼吸、甚至血液流动,似乎都在这奇异的嗡鸣中产生了诡异的共鸣和共振!眼前阵阵发黑,无数破碎的光影和难以名状的感知碎片在脑海中炸开!是“钥匙”被彻底激活了!是生物锁在“共鸣密钥”的激发下,产生了强烈的、无法控制的反应!

“呃啊——!”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身体剧烈地痉挛,向后倒去,撞在管壁上。

“顾小姐!”沈墨惊骇地想要扶她,但也被那巨大的、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嗡鸣震得头晕目眩,几乎握不住设备。

追到洞口的追兵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而强大的声波冲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传来几声压抑的痛呼和惊叫,手电光束乱晃。

就在这时——

“嘎吱……嘎吱吱……轰隆!!!”

头顶那扇厚重锈死的铸铁井盖,在这奇异声波和顾微微生物场剧烈共振的双重作用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紧接着,井盖中心的锁止机构,竟然在没有任何物理触碰的情况下,自动旋转、解锁!沉重的井盖猛地向上一弹,露出一道缝隙!冰冷的新鲜空气和微弱的、来自地面世界的天光(可能是凌晨的天光?),瞬间从缝隙中涌入!

井盖……打开了!

不是用钥匙,不是用工具,而是用“共鸣密钥”和“活体钥匙”的共振,强行解锁了!

“走!”沈墨第一个反应过来,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因为剧痛和共振而几乎虚脱的顾微微从缝隙中推了上去!然后自己也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外面是冰冷的、湿漉漉的鹅卵石地面,空气中是浓重的河水和潮湿雾气的气味。天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只有远处城市模糊的灯火和河对岸零星的路灯,提供着微弱的光亮。他们似乎是在利马特河畔某个偏僻的、堆满废弃建材和垃圾的岸边,身后是黑黢黢的、通往地下世界的排水口。

沈墨顾不上喘息,也顾不上查看顾微微的状况,回身对着那个打开的井口,将手中还在发出低沉嗡鸣的设备,狠狠地、用尽全力砸了进去!然后,他猛地将沉重的铸铁井盖重新盖上,用脚死死踩住!

井盖下,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和更加混乱的呼喊,但厚重的铸铁隔绝了大部分声音。那诡异的嗡鸣声也戛然而止。

暂时……安全了?从那个地狱般的下水道里……逃出来了?

顾微微瘫倒在冰冷湿滑的鹅卵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和喉咙的血腥味。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大脑依旧嗡嗡作响,后颈和太阳穴的剧痛缓缓退去,留下一种虚脱般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泪水混着脸上的污水,无声地滑落。她活下来了……又一次,从绝境中,以这种近乎自我毁灭的方式,活下来了。

沈墨也瘫坐在她旁边,剧烈地咳嗽,脸色惨白如纸,显然也到了极限。他看了一眼手中已经黑屏、似乎因为过载而损坏的设备,又看了一眼脚下死死踩着的井盖,眼中充满了后怕和难以置信。

“刚才……那是……”他看向顾微微,声音嘶哑。

“是‘钥匙’……”顾微微闭着眼,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穆勒教授的‘钥匙’……和‘共鸣密钥’……”

沈墨沉默了。他明白了。他们刚刚无意中,或者说,在绝境中被迫,完成了一次“钥匙”的验证。而验证点,竟然就在这个看似绝境的排水口。穆勒教授的设计,真是……诡异莫测,也残酷无比。

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可能是刚才的动静(枪声、爆炸、诡异的嗡鸣)惊动了地面,或者,“灰狼”、“夜枭”他们那边的交火引来了警方。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沈墨挣扎着站起来,看了看四周,“警方,‘维护者’,还有那伙不明身份的追兵……这里很快就会成为焦点。我们必须离开,找个地方藏起来,联系……如果‘指挥官’和‘灰狼’他们还能联系得上的话。”

他弯腰,想把顾微微扶起来。顾微微尝试了一下,但身体软得如同烂泥,脚踝的剧痛再次清晰无比地传来,让她闷哼一声,又跌坐回去。

“我……走不动了……”她绝望地说。体力、意志,都已经被透支到了极限。

沈墨看了看她惨白的脸和完全无法用力的脚,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警笛声,脸上露出决绝的神色。他一咬牙,弯下腰,将顾微微背了起来!沈墨身材不算特别高大,但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背起顾微微,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河岸,向着远离警笛声、更加偏僻黑暗的废弃码头区方向,踉跄着跑去。

顾微微伏在沈墨并不宽阔的背上,感受着他沉重的喘息和艰难的脚步,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想起陆沉舟也曾这样背过她,在陵水的雨夜……想起“指挥官”在基地里断后的背影……想起“灰狼”和“夜枭”无声的守护……现在,是沈墨,这个沉默寡言的技术专家,在背负着她,逃离绝境。

为什么……总是要将别人卷入危险,总是要依靠别人,才能苟延残喘?她恨这样的自己,恨这该死的、被诅咒的命运。

冰冷的河风夹杂着晨雾,吹在湿透的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远处城市的灯火在雾气中晕开,模糊不清,像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警笛声、隐约的呼喊声、甚至直升机旋翼的声音,似乎都在从不同方向向着这片区域汇聚。

天,快亮了。但黑暗,似乎才刚刚开始。从“第七观测站”的囚笼,到“灰烬”的木屋,再到这污秽绝望的下水道,最后来到这晨雾弥漫、危机四伏的河岸……她像一颗被狂风抛掷的沙砾,从一个险地,滚向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而手中那刚刚被强行验证打开的“锁”,那被激活的“钥匙”生物特征,那可能已经暴露的位置……又将会给她,给沈墨,给所有与这件事相关的人,带来怎样的、更加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

沈墨背着她在湿滑的河岸上艰难前行,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木板、生锈的铁器和湿滑的青苔上,摇摇欲坠。前方是更加浓重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晨雾,和雾中隐约可见的、如同巨兽骨架般矗立的废弃龙门吊和破败仓库。

新的逃亡,在黎明前最冷的时刻,再次开始。而这一次,她连手中那点可怜的线索(损坏的设备),似乎也要失去了。只剩下这残破的身体,冰冷的心,和一个不知能否兑现的、渺茫的“合作”承诺。

活下去。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找到答案,才有可能……结束这一切。

她在沈墨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将脸埋进他湿透的、带着汗味和电子设备气息的衣领,像一只受伤的、终于力竭的幼兽,将自己最后的生机,托付给这冰冷而残酷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