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信使”的无声低语(2/2)
顾微微的心脏狂跳起来。父亲果然知道!他不仅知道,还试图阻止,甚至帮助过穆勒教授!那“钥匙”呢?父亲知道“钥匙”吗?
“那‘钥匙’呢?”她急切地问,“穆勒教授的笔记里提到,他留下了可以关闭甚至摧毁‘信使’技术的‘钥匙’,部分线索可能与我父亲有关!这是什么意思?”
陆沉舟敲击文件夹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顾微微:“你看过穆勒的笔记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顾微微的心一紧,但没有否认:“安德烈给我的。他说,我有权知道。”
陆沉舟的唇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安德烈·伊万诺夫,‘渡鸦’。穆勒教授最信任的助手,也是他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他给你看这些,是想把你拖下水,还是……另有所图?”
“他救了我的命!”顾微微忍不住提高声音,“两次!在你和周子轩都想抓我的时候!”
“救你,不等于没有私心。”陆沉舟的声音冷了几分,“他是穆勒的‘忠犬’,他的首要任务是守护穆勒的遗产,完成穆勒的遗愿。而你,顾微微,恰好是打开某些锁的、最合适的‘钥匙’之一。”
“你什么意思?”顾微微猛地站起身,因动作太猛而牵动了脚踝的伤,痛得她脸色一白,但她强忍着,死死盯着陆沉舟,“你到底知道多少?‘钥匙’到底是什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陆沉舟看着她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和那双因激动而亮得惊人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钥匙’,不是一件具体的东西。它是一个多层加密的指令集,一组分散存储在不同地点的生物识别信息和动态密码,以及……一个最终的、物理的验证装置。只有集齐所有要素,按照特定顺序和方式激活,才能彻底锁死‘信使’技术的底层架构,使其失效,甚至启动预设的自毁程序。这是穆勒教授在意识到技术可能被滥用后,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也是他最大的悔恨和……希望。”
他顿了顿,目光更加深邃难测:“你父亲顾瀚松,是其中一层生物识别信息的预设验证人之一。还有一层密码,与顾氏集团核心服务器的某个隐藏逻辑模块动态绑定。而最后的物理验证装置……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很可能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顾微微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书桌才站稳,“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是……验证装置?”
“不是‘是’,而是‘关联’。”陆沉舟纠正道,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精确,“穆勒教授在设计的最后阶段,引入了一种极其特殊的、基于特定遗传标记和神经信号图谱的双重生物锁。这种锁,需要满足特定遗传特征和特定神经活动模式的双重验证,才能激活。而你的遗传信息,以及你在特定情绪刺激下(很可能是极端恐惧或愤怒状态)产生的脑电波模式,与穆勒教授预设的‘钥匙’模板,有高度吻合性。”
顾微微的大脑一片空白。遗传信息?脑电波模式?钥匙模板?她?这怎么可能?这太荒谬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摇着头,无法接受这个荒诞的事实,“穆勒教授从未见过我!他怎么可能用我的……我的什么特征来设置密码?”
“他确实没见过你。”陆沉舟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重锤砸在顾微微心上,“但顾瀚松先生,在你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提供过你的dna样本和一份你幼年时期因高烧住院时的脑部监测数据——以匿名科研捐助的名义。穆勒教授当时正在构建生物锁的初始模型,需要大量健康个体的基线数据做对比。你父亲提供的,是其中一份。后来,在完善‘钥匙’系统时,穆勒教授不知为何,选中了你的数据作为核心模板之一。也许是因为巧合,也许是因为……你父亲在其中起到了某种作用。这一点,我们尚未完全查清。”
父亲……提供了她的dna和脑波数据?在未经她同意的情况下?为了什么?科研?还是……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为她留下了一道护身符,或者……一道催命符?
顾微微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她扶住书桌边缘,才勉强没有摔倒。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父亲,那个她以为可以无条件信赖和依靠的港湾,竟然也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置于如此险境!
“所以……”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嘲讽和绝望,“所以我不仅仅是顾家的女儿,陆组长的未婚妻,周子轩的目标,我还是……一把活的、行走的‘钥匙’?一把能打开或者锁死魔鬼之门的‘钥匙’?哈……哈哈……”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破碎,“我到底是什么?一个笑话?一个工具?一个……怪物?”
陆沉舟看着她崩溃边缘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声音依旧冷静得残忍:“现在不是你自怨自艾的时候。顾微微,认清现实。你的身份,你的价值,早已注定你无法置身事外。周子轩不惜一切代价要抓你,不仅仅是为了报复顾家,打击我,更是因为,你是他得到完整‘钥匙’,彻底掌控‘信使’技术的最后一块,也可能是最关键的一块拼图。”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沉重的压迫感。“而我的任务,就是确保这把‘钥匙’,不会落入任何不该落入的人手中。尤其是周子轩,以及他背后那些更危险的力量。”
顾微微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冷硬的下颌线,心脏疼得缩成一团。“所以,你对我的‘保护’,对我的‘囚禁’,归根结底,也是为了这把‘钥匙’,对吗?陆沉舟,你告诉我,在你眼里,我顾微微,到底算什么?是一个人,还是一把需要被妥善保管的、有生命的‘钥匙’?!”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陆沉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垂下眼眸,看着她布满泪痕、写满绝望和质问的脸,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但最终,都被更深的冰层覆盖。
“你是顾微微。”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沉重,“这一点,从未改变。但你的安全,现在与‘钥匙’的安全,与无数人的安危,甚至与更广泛意义上的稳定,紧密捆绑在一起。我别无选择。”
“好一个‘别无选择’!”顾微微凄然一笑,泪水再次滑落,“陆沉舟,你永远有你的‘别无选择’,你的‘大局为重’!那我的选择呢?我的人生呢?就活该被你们当成棋子,当成物品,随意摆布,随意牺牲吗?!”
“我不会让你牺牲。”陆沉舟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会保护你,用我的方式。待在这里,是你目前最安全的选择。等风波过去,等事情了结……”
“了结?怎么个了结法?”顾微微打断他,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等周子轩伏法?等‘钥匙’被你们找到并销毁?然后呢?把我像个用过即弃的工具一样,放归山林?还是继续把我关在另一个更华丽的笼子里,直到下一次需要我这把‘钥匙’的时候?”
陆沉舟的呼吸微微一滞,他看着顾微微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决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他知道,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弥补。有些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无法重建。
“随你怎么想。”他最终只是移开了视线,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疏离,“但在这里,你至少是安全的。外面,周子轩的人像鬣狗一样在搜寻你,任何与你父亲、与顾氏有关联的人,都可能成为他的目标。你离开这里,就是自寻死路。”
“那也比在这里当个活死人强!”顾微微猛地推开他,踉跄着后退,拉开距离,仿佛他是洪水猛兽,“陆沉舟,我受够了!受够了你的欺骗,你的操控,你自以为是的‘保护’!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一了百了!要么,你就告诉我,到底怎样才能结束这一切?!怎样才能彻底摆脱这该死的‘钥匙’身份?!”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嘶哑和崩溃边缘的疯狂。
陆沉舟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看着她眼中破碎的光芒和燃烧的恨意,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结束这一切的方法,只有一个——找到完整的‘钥匙’,启动它,彻底销毁‘信使’的所有数据和底层技术。而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你父亲的配合,需要拿到顾氏服务器里的密码,需要找到最后的物理验证装置,还需要……”他顿了顿,目光如炬,锁住她,“你的自愿配合,在特定状态下,完成最终的生物验证。”
顾微微愣住了。找到“钥匙”,启动它,销毁技术?这听起来像是唯一的出路。但……“我的自愿配合?”她惨然一笑,“如果我不配合呢?”
“那‘钥匙’将永远无法启动,‘信使’的技术隐患将一直存在。周子轩,或者其他有心人,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永远盯着你,盯着顾家,直到得到他们想要的。”陆沉舟的声音冷酷而平静,陈述着最残酷的现实,“或者,我们采取更激进的方式——物理清除所有知情者,包括周子轩,包括可能的技术持有者,包括……所有与‘钥匙’相关的人。但那样,代价太大,变数太多,而且,无法保证没有漏网之鱼。”
物理清除……顾微微打了个寒颤。她毫不怀疑,陆沉舟说到做到。为了所谓的“大局”,他绝对做得出来。
“所以,我根本没得选,对吗?”她看着陆沉舟,眼神空洞,“配合你们,找到‘钥匙’,摧毁它,然后或许能换来暂时的安宁。不配合,就是死路一条,甚至可能拖累我父亲,拖累整个顾氏。”
陆沉舟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就是最肯定的答案。
绝望,如同最深的海水,将她彻底淹没。她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漩涡,无论朝哪个方向挣扎,都是死路一条。配合陆沉舟,意味着要继续被他操控,成为他计划中的一环,甚至可能面临未知的危险。不配合,结局可能更糟。
“我需要时间考虑。”最终,她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说,像耗尽了所有力气。
“你只有二十四小时。”陆沉舟毫不留情地给出了期限,“二十四小时后,我要你的答案。在这期间,你最好想清楚。另外,”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银色u盘和加密平板,“这些东西,我暂时保管。你需要冷静,而不是被这些危险的信息干扰判断。”
他说着,将u盘和平板电脑收起,转身走向门口。
“陆沉舟。”顾微微在他身后叫住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陆沉舟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如果,”顾微微看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如果我选择配合你们,找到并启动‘钥匙’,摧毁‘信使’。在那之后,你会放我走吗?彻底地,永远地,从我的人生里消失?”
陆沉舟的背影骤然僵硬,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握着门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许久,久到顾微微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用嘶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缓缓吐出两个字:
“我会。”
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再次合上,落锁声清脆而决绝,像最终宣判的槌音。
顾微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气的雕塑。窗外,惨白的天光渐渐被浓重的暮色取代,房间陷入昏暗。那杯早已凉透的牛奶,在玻璃杯壁上凝结出细密的水珠,缓缓滑落,像无声的眼泪。
二十四小时。她只有二十四小时,来决定自己的命运,是成为别人手中开启或关闭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还是……寻找第三条,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布满荆棘的险路。
而窗外,苏黎世的夜色,正悄然降临,将这座繁华而冰冷的城市,连同这座华丽的囚笼,一同吞噬进无边的黑暗之中。远处的湖面上,倒映着稀疏的灯火,明明灭灭,如同她此刻飘摇不定、即将熄灭的心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