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暗室(2/2)
安德烈包扎好最后一处伤口,抬起头,迎上她惊疑不定的目光,平静地说:“如果你是在找汉斯·穆勒教授,那很抱歉,他不久前搬走了,归期不定。我是他的……助手,你可以叫我安德烈。暂时替他看房子,顺便处理一些他留下的……未竟的研究。”
汉斯·穆勒!正是周子轩要见的那个“教授”!而眼前这个自称“安德烈”的男人,是他的助手?顾微微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够用了。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她刚逃离陆沉舟的追捕,晕倒在路边,就被“教授”的助手所救?这巧合得令人心悸。
“你……”顾微微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干涩,“你知道我是谁?知道有人……在找我?”
安德烈收拾好医疗箱,走到书桌旁,拿起一个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然后调转屏幕,对着顾微微。屏幕上是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显然是从远处拍的,但足以辨认出是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附近,截图中心是她和陆沉舟在俱乐部露台上对峙的画面!还有一张,是她冲出酒店、仓皇奔跑在街头的背影!
“穆勒教授离开前,让我留意一些……特别的人。”安德烈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尤其是,和某些敏感人物、敏感事件有关的人。顾微微小姐,或者,我该叫你wendy gu?”
顾微微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所谓的“偶遇”、“救助”,根本不是巧合!
“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顾微微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身体向后缩去,充满戒备。
“别紧张,顾小姐。”安德烈放下平板,双手摊开,做了一个无害的姿势,“我对你没有恶意。救你,一方面是因为你恰好倒在我的必经之路上,另一方面……穆勒教授离开前,提到过你。他说,如果有一个叫顾微微的年轻中国女人,因为某些事情惹上麻烦,找到这里,让我尽可能提供帮助。”
“穆勒教授……认识我?他为什么帮我?”顾微微完全懵了。她根本不认识什么汉斯·穆勒教授!
“他不认识你。但他认识你的父亲,顾瀚松先生。”安德烈解释道,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多年前,他们在一次国际学术会议上有过交集,穆勒教授对你父亲的某些理念……很欣赏。后来,顾先生匿名资助过教授的一些……非公开研究。教授一直记着这份人情。他离开前,察觉到了一些……不好的苗头,有人,比如周子轩,在打他那些被尘封的研究的主意。他猜到可能会有人因此受到牵连,所以留下话,如果顾家的人遇到麻烦,可以施以援手。当然,他也没想到,来找他的会是周子轩,而遇到麻烦的,会是你。”
父亲?顾微微更加震惊。父亲竟然认识这位神秘的神经毒理学教授?还资助过他的研究?这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周子轩找穆勒教授,到底想干什么?”顾微微急切地问,这是她目前最想知道的问题之一。
安德烈的脸色凝重起来,他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递给顾微微。上面是一些复杂的化学分子式和德文笔记,顾微微看不懂,但旁边用红笔标注的几个英文缩写,让她触目惊心—s-targeted delivery, non-invasive modtion, long-term effect(中枢神经系统靶向递送,非侵入性调控,长效效应)。
“穆勒教授早年的研究方向,是开发一种能够精准、长效、无创地调节特定神经通路活性的生物制剂,初衷是治疗一些严重的神经系统疾病,比如帕金森、重度抑郁症等。”安德烈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但他的研究……太超前,也太危险。尤其是其中关于‘意识导向性调制’和‘记忆编码干预’的部分,触及了伦理的禁区。他的资助被中断,论文被压下,本人也受到学界的排挤,最终心灰意冷,隐居在此,销毁了大部分实验数据和样品。但核心理论和部分关键合成路径,他保留了下来,记录在这些笔记本里。”
顾微微听得背脊发凉。周子轩寻找穆勒教授,是为了这些被尘封的、危险的研究成果?他想用来做什么?
“周子轩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风声,找到了这里,开出了天价,想买走教授的所有笔记和剩下的样本。”安德烈合上笔记本,眼神锐利,“教授拒绝了。他看出了周子轩眼底的贪婪和……疯狂。那不是为了科学,更不是为了治病救人。那家伙想要的东西,一旦落入他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教授意识到危险,将最重要的几本核心笔记交给我保管,自己则立刻离开了瑞士,去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他让我留在这里,一是处理善后,二是……等待可能出现的‘麻烦’。”
“我就是那个‘麻烦’?”顾微微苦笑。
“你是麻烦的中心。”安德烈看着她,目光坦率,“周子轩找你,陆沉舟也在找你。而他们找你的原因,恐怕都不仅仅是因为你本身。穆勒教授猜测,周子轩可能想利用你,来逼迫顾瀚松先生交出他手中可能掌握的、与教授早年研究相关的某些东西或者渠道。而陆沉舟……”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他保护你,也许不仅仅是因为任务,或者私人感情。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平衡某些力量的关键。尤其是现在,穆勒教授失踪,周子轩急于得到技术,陆沉舟急于阻止他,而你,恰好是打破僵局的那把钥匙,或者……人质。”
钥匙?人质?顾微微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脱离这盘棋。从顾氏到“启明”,从b市到苏黎世,从陆沉舟到周子轩,她始终是棋盘上那颗最显眼、也最身不由己的棋子。甚至连父亲,似乎也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扮演着她不知道的角色。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她茫然地问,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她。知道了更多,反而更加绝望。
安德烈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警惕地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街道,然后转身,目光严肃地看着顾微微:“顾小姐,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我联系你在b市的人,比如林薇小姐,想办法尽快、安全地送你回国。回到你父亲身边,相对安全。但前提是,你能顺利躲过陆沉舟和周子轩的耳目离开瑞士。第二,”他顿了顿,声音压低,“留在这里,暂时由我提供庇护。穆勒教授这里很安全,他做了很多反侦察布置,短时间内他们找不到。你可以趁机养伤,理清思路。但这里也不是绝对安全,一旦暴露,我们都会很麻烦。而且,你留下,就意味着主动卷入了这场关于穆勒教授遗产的争夺战中心,危险系数会成倍增加。”
顾微微沉默了。回国?回到父亲身边?父亲真的能保护她吗?父亲和陆沉舟,和周子轩,和穆勒教授之间,到底有多少她不知道的纠葛?回去,会不会是自投罗网?留下?留在瑞士,躲在这个陌生男人的庇护下,等待未知的风暴?可她能躲多久?陆沉舟和周子轩,会放过她吗?
“穆勒教授……他去了哪里?安全吗?”她忽然问。
安德烈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教授行事非常谨慎,他没有告诉我具体去向,只说了必要时会联系我。但我担心……周子轩不会轻易放弃。他找不到教授,很可能会用更极端的手段。”
更极端的手段……顾微微想起周子轩那温文尔雅面具下的阴冷眼神,打了个寒颤。他说的“极端手段”,会不会包括对她,或者对她父亲下手?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把危险引向父亲。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既然已经身在局中,既然知道了这么多,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被动挨打,任人摆布了。
一股冰冷的、决绝的火焰,在她心底悄然燃起。她抬起头,看向安德烈,眼中破碎的光芒重新凝聚,虽然依旧带着惊惧和疲惫,却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破釜沉舟的坚定。
“我留下。”她听见自己用嘶哑但清晰的声音说。
安德烈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好。那你需要遵守这里的规矩。第一,绝对不要擅自离开这间公寓。第二,不要用任何可能被追踪的通讯设备联系外界。第三,听我安排。你的伤需要静养,也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我会尽量保护你的安全,直到……局势明朗,或者教授有新的指示。”
“谢谢你,安德烈先生。”顾微微真诚地道谢。无论对方出于什么目的,至少此刻,他给了她一个喘息和思考的空间。
“叫我安德烈就好。”安德烈摆摆手,走到书桌前,开始操作那些复杂的设备,“你先休息。我处理一下外面的痕迹,顺便看看有没有‘客人’上门。”
他说的“客人”,显然是指追兵。
顾微微靠在沙发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她看着安德烈忙碌的背影,看着这间充满了秘密和未知的公寓,知道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前有陆沉舟的天罗地网,后有周子轩的毒蛇窥伺,而她,被困在这间安全的囚笼里,手握零星破碎的真相,独自面对着未知的风暴。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逃亡的棋子。她要利用这段时间,理清线索,积蓄力量。陆沉舟,周子轩,还有那隐藏在幕后的、关于父亲和穆勒教授的往事……她要弄清楚这一切!然后,找到破局之法!
夜色更深,苏黎世沉睡在寂静之中。而这间不起眼的顶楼公寓里,一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顾微微不知道,此刻,陆沉舟正动用一切力量,像疯了一样搜寻着她的踪迹;周子轩的触角,也正悄无声息地伸向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而她,这个风暴的中心,暂时找到了一个避风港,却也意味着,更猛烈的暴风雨,正在迅速酝酿、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