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囚笼(下)(1/2)
安全屋里,时间仿佛凝滞了。没有窗,只有恒温恒湿系统运行发出的微弱白噪音,和电子设备指示灯明明灭灭的幽光,将安德烈忙碌的身影投在金属墙壁上,拉出变形的、不断晃动的阴影。顾微微蜷缩在角落那张简易行军床上,裹着安德烈扔给她的一条薄毯,毯子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旧棉布混合的味道。身体累到了极点,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脚踝的伤处随着心跳传来阵阵钝痛,但她却毫无睡意。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头顶冰冷的金属天花板,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自己从酒店阳台跳下、摔在隔壁阳台、然后一路逃到这里来的惊魂一幕,以及更早之前,那些u盘里冰冷的对话,陆沉舟暴怒的眼神,周子轩带着毒刺的微笑……
每一帧画面,都像淬了毒的冰锥,反复刺穿她早已麻木的心房,带来新的、尖锐的痛楚。背叛,利用,操控,囚禁……这些冰冷的字眼,此刻都有了最具体、最残忍的注解。她像个傻子,不,比傻子更可悲,像个提线木偶,在陆沉舟和周子轩联手编织的、巨大而黑暗的戏剧里,扮演着最愚蠢、最投入的角色,还曾为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情而悸动,为那冰冷的“保护”而动摇。
真是……可笑至极。
胃里一阵翻滚,她猛地坐起,冲到角落那个简陋的洗手池边,干呕起来。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她撑着冰冷的金属池壁,手指因用力而泛白,直到那股恶心感慢慢退去。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如纸、眼窝深陷、脸颊和手臂上布满细小划痕的脸,眼神空洞,嘴唇干裂,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幽魂。
这就是她,顾微微。顾家大小姐,“启明”的投资总监,一度在资本圈崭露头角的天之骄女。现在,她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困在铁笼里的鸟,伤痕累累,惶惶不可终日,连最基本的自由和安全,都要靠一个陌生人的庇护。
安德烈从一堆闪烁的屏幕前转过身,递给她一瓶水和一片白色的药片。“止痛,消炎。你有点低烧,伤口需要控制。”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顾微微接过,木然地吞下药片,冰水划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她重新坐回行军床上,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薄毯下,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是寒冷,是后怕,更是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陆沉舟,会找到这里吗?”她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从膝盖间传出,闷闷的。
安德烈操作键盘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这里很安全。穆勒教授花了很大心思。除非他们把整个街区翻过来,用上军方级别的扫描设备,否则短时间内找不到。但……”他转过身,看着她,“没有绝对的安全屋。尤其是,当对手是陆沉舟和周子轩这种级别的人。他们有的是耐心和方法。我们必须尽快决定下一步。”
下一步?顾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还有什么下一步?回b市?回到那个看似安全、实则早已将她当作筹码的父亲身边?还是继续留在这不见天日的铁盒子里,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藏?
“穆勒教授……他留下那些笔记,是希望你做什么?”她抬起头,看向安德烈,眼中是死水微澜般的平静,“对抗周子轩?还是……对抗陆沉舟背后的人?”
安德烈看着她,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教授没说得那么具体。他留下的信息很零碎,更像是……未雨绸缪的警示。他希望有人能在他离开后,继续守护那些危险的知识,不让它们落入错误的人手中。至于具体怎么做,他没说。也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守护?顾微微咀嚼着这个词,只觉得无比讽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一个来历不明的助手,再加上她这个自身难保的、被各方势力追捕的“麻烦”,能守护什么?拿什么去对抗周子轩那样的豺狼,对抗陆沉舟背后那深不见底的力量?
“那些笔记……具体是什么?周子轩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问,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安德烈沉默了片刻,走到一个看起来最坚固的银色金属柜前,输入一长串复杂的密码,又验证了指纹和虹膜,柜门才无声滑开。里面整齐码放着几十本厚厚的、边角磨损的皮质笔记本,还有一些老式的数据存储介质。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最上面一本,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图表和德文注释,夹杂着一些手绘的、结构复杂到令人眼花的分子模型。
“这是一种全新的、基于特定神经肽受体亚型的靶向递送系统。”安德烈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严肃,“教授称之为‘信使’。它可以高度选择性地穿过血脑屏障,与特定类型的神经元结合,在分子层面精确调控神经递质的释放、受体的敏感性,甚至……影响神经元的可塑性和突触连接。”
他指向其中一页手绘的图表,上面标注着一些顾微微完全看不懂的符号和缩写:“理论上,它可以通过非侵入方式——比如吸入、透皮贴片甚至特殊频率的声波耦合——实现定点、定时、定量的神经调控。可以用来治疗严重的抑郁症、创伤后应激障碍、甚至某些神经退行性疾病。但同样的原理,”他抬起头,看向顾微微,目光沉静得可怕,“如果被滥用,也可以用来定向消除或植入特定记忆,改变人的情绪状态,甚至……在潜移默化中,塑造或扭曲一个人的认知和行为模式,而不留下任何物理痕迹。”
顾微微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虽然不懂那些深奥的术语,但安德烈最后几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开了她心中某个最黑暗的猜测。定向消除记忆?改变认知?塑造行为模式?这不就是……最可怕的精神控制武器吗?周子轩想要这个?他想干什么?控制谁?
“这……这怎么可能?”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问。
。
“在理论上,是可能的。教授在年的研究,已经证明了其原理的可行性。但伦理和技术上的障碍太大了,教授最终选择了放弃,并销毁了大部分实验数据和样本。”安德烈合上笔记,放回柜中,重新锁好,“但周子轩不这么想。他看到了其中蕴藏的、无法估量的……价值。不仅仅是商业价值,更是……权力。想想看,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影响一个关键人物的决策,或者让一个难缠的对手‘自愿’合作,或者……”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顾微微已经明白了。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她想起周子轩那温文尔雅的笑容,想起他看向她时那深不见底的眼神,想起他说的“我们才是同病相怜的人”。如果让他得到这种技术……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仅是商业竞争,这简直是……对人性的亵渎,对文明的颠覆!
“陆沉舟知道这个吗?”她脱口而出。
安德烈目光闪烁了一下:“我不确定。但以他的身份和能量,他很可能有所察觉。他追查周子轩,未必只是为了商业竞争或者所谓的‘国家安全’,也许,他也在阻止周子轩得到这个。只是,他的方式……”他看向顾微微,意有所指。
他的方式,就是利用她,欺骗她,把她当作棋子,牢牢控制在手里,甚至不惜用最伤人的方式将她推开,只为了他那所谓的“保护”和“任务”。顾微微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所以,从始至终,她都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一枚用来牵制周子轩,或者用来获取“信使”技术相关情报的棋子?那些若有似无的情愫,那些深夜的守护,那些拼死相救……难道都只是精湛的演技,只是为了让她更听话,更心甘情愿地被利用?
这个认知,比周子轩的威胁更让她痛彻心扉。
“所以,我现在成了你们的……钥匙?”她惨然一笑,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滑过冰冷的脸颊,“一把能打开穆勒教授笔记,或者能牵制陆沉舟和周子轩的钥匙?安德烈,你救我,也是因为这个,吧?”
安德烈沉默地看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顾微微笑了,笑声破碎而凄凉。原来,兜兜转转,她终究逃不开棋子的命运。从前是父亲和陆沉舟的棋子,现在是周子轩和这个神秘“教授”遗产的棋子。她的人生,仿佛一个巨大的笑话。
“如果……”她抬起泪眼,看向安德烈,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如果我把我知道的,关于陆沉舟,关于周子轩,关于我父亲可能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你能帮我什么?帮我彻底摆脱他们?帮我……毁了周子轩想要的东西?还是……帮我向陆沉舟复仇?”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带着刻骨的恨意。
安德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灵魂。“顾小姐,复仇解决不了问题。毁掉‘信使’的技术资料,也未必能阻止周子轩,他可能已经从其他渠道获取了部分信息。至于摆脱……”他摇摇头,“当你被卷入这个漩涡中心,除非一方彻底倒下,否则你很难独善其身。教授让我帮你,是出于旧情,也是希望有人能继承他的意志,不让这些知识落入魔鬼手中。但具体怎么走,取决于你自己。”
“我自己?”顾微微喃喃重复,眼中一片荒芜。她还有路可走吗?
就在这时,安德烈面前的一台显示器突然闪烁起红光,发出低沉的、持续的蜂鸣声。安德烈脸色一变,迅速坐回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显示出复杂的信号波形图和不断滚动的代码。
“有人在外面进行高精度热成像扫描。”安德烈声音绷紧,目光锐利地盯着屏幕,“不是常规搜索,是军用级别的设备,功率很大,范围很广。他们在扫这一片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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