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账册隐机,燕家疑云(1/2)
码头的灯火在河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秦岳死不瞑目的尸体。沈惊鸿蹲下身,仔细检查那支夺命的弩箭。
箭身是军中常见的柳木,箭镞是三棱破甲锥,箭翎是灰褐色的鹅羽——标准的大胤制式弩箭,在京畿各营和禁军中都有装备,没有任何特殊标记。
“箭上无毒。”燕之轩接过弩箭嗅了嗅,又用银针试过,“就是普通的弩箭。”
沈惊鸿站起身,望向弩箭射来的方向——那是货仓区东侧的一片屋顶,距离约四十步。能在夜色中,隔着这样的距离,一箭射穿咽喉,且是在秦岳准备开口招供的瞬间动手……
“是个高手。”萧景渊沉声道,“而且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墨影上前禀报:“属下已查过那片屋顶,只发现两个模糊的脚印,对方轻功极佳,踏瓦无声。从脚印间距看,身高约七尺五寸,体重偏轻,应是习武多年的老手。”
沈惊鸿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回那些账册上。她随手翻开一页,上面记载的是去年六月的收支:
“六月初三,江宁织造局李大人,收银八千两,许其子补缺盐道。”
“六月初五,漕运总督赵文远,分润三万两,为‘玄’寿礼。”
“六月初八,苏州知府李维清,献银五千,求保官职。”
每一笔都清清楚楚,时间、人物、金额、事由,甚至连银票的票号和兑换钱庄都有记录。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受贿账册,而是一本记录整个利益网络运转的“密码本”。
沈惊鸿翻到最近的一页,是三个月前的记录:
“八月初十,禁军副统领秦岳,支银两万,购北疆精铁五百斤。”
“八月十五,太医院供药使燕明德,收银三千,提供‘无忧散’十剂。”
“八月二十,吏部文选司主事王瑾,献银八千,求调江南肥缺。”
她的目光在“太医院供药使燕明德”这一行上停留片刻,抬眼看向燕之轩:“燕院判,这位燕明德……”
燕之轩脸色微变:“是我三叔。”
气氛一时凝滞。
沈惊鸿合上账册,语气平静:“燕院判不必多心,账册上的人名众多,未必都与主谋有直接关系。或许燕明德只是收了钱,提供了些药物,并不知道这些药物的用途。”
这话是安慰,也是试探。
燕之轩苦笑:“沈姑娘不必宽慰我。我三叔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他自幼嗜财如命,为钱财什么都肯做。只是我没想到,他竟敢插手这种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痛色:“太医院供药使虽只是从七品,却掌管着宫中所有药材的采购与分发。若是他提供的‘无忧散’被用于……”
他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能让禁军副统领秦岳亲自出面购买的药物,绝不会是普通的安神药。
“无忧散是什么?”萧景渊问。
燕之轩深吸一口气:“是一种能让人心神恍惚、意识模糊的药物。少量使用可助眠,但若剂量过大,或长期服用,会使人逐渐失去自主意识,变得易于操控。”
沈惊鸿心中一震:“控制人心?”
“正是。”燕之轩点头,“此药配方极为复杂,所需药材多来自南疆,太医院中只有少数几人懂得配制。我三叔……正是其中之一。”
萧景渊脸色凝重:“若这种药物被用于朝中官员,甚至皇室成员……”
后果不堪设想。
沈惊鸿立刻下令:“墨影,青锋,你们带人立刻查封燕明德在苏州的住所和药铺,所有药物、账簿、往来书信,全部封存带回。记住,要秘密行事,不要惊动旁人。”
“是!”
两人领命而去。
沈惊鸿又对萧景渊道:“殿下,这些账册必须立刻送往京城,呈报陛下。但我担心,途中会有变故。”
萧景渊明白她的顾虑。对方既然能在重重包围中杀人灭口,就绝不会让这些账册平安抵达京城。
“我亲自护送。”萧景渊决然道,“我手下的暗卫都是精锐,再加上你派的惊鸿卫,应该能保万全。”
“不可。”沈惊鸿摇头,“殿下身份尊贵,若在路上遇袭,后果更不堪设想。”
她沉吟片刻,忽然道:“我们兵分两路。一路走陆路,大张旗鼓,由惊鸿卫护送,吸引对方注意。另一路走水路,轻装简从,由我亲自护送账册副本。”
“你?”萧景渊和燕之轩同时反对。
沈惊鸿抬手止住他们的话:“听我说完。走陆路的那队,可以伪装成护送重要证物的样子,车队庞大,守卫森严。而真正携带账册的队伍,只有三五人,乔装改扮,趁夜乘小船沿运河北上。对方就算察觉,也想不到我会亲自冒险。”
“太危险了。”萧景渊坚持,“若要走水路,也该由我去。”
“殿下,您别忘了,我是钦差。”沈惊鸿看着他,“查案是我的职责,护送证据也是。况且……”
她微微一笑:“我身边有幽冥阁的人暗中保护,论隐匿和脱身,恐怕比殿下的暗卫还要擅长。”
这话让萧景渊无法反驳。幽冥阁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情报组织,其成员个个身怀绝技,确实更适合执行这种任务。
“那我和你一起去。”燕之轩忽然道。
沈惊鸿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我对药物最熟悉,若账册中再出现与医药相关的内容,我可以及时解读。”燕之轩解释道,“而且,我三叔涉案,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置身事外。”
沈惊鸿思索片刻,点头同意:“也好。那就你我二人,再加上两名幽冥阁的高手,四人足矣。”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萧景渊负责陆路佯攻,沈惊鸿和燕之轩走水路暗度陈仓。
此时天色已近黎明,码头的善后工作基本完成。李默及其手下三十七人全部被擒,五十箱军械悉数查获,另有账册十二本、往来书信四十余封。
沈惊鸿命人将证物分类装箱,自己则带着那本最重要的总账,回到府衙密室。
密室中烛火通明,她与燕之轩相对而坐,开始仔细研读账册。
越看下去,沈惊鸿的心越沉。
这本账册不仅记录了受贿贪污,还暴露了一个庞大的网络——从朝中重臣到地方官员,从军中将领到江湖势力,甚至还有几位宗室亲王的名字隐约其间。
而所有这些人的背后,都指向同一个代号:“玄”。
“你看这里。”燕之轩指着一行字,“‘七月初七,玄命:江南盐税截留三成,转至金陵‘永昌号’。这笔银子后来去了哪里?”
沈惊鸿翻到后面几页,找到了记录:“八月初三,从永昌号支银五万两,购粮草三万石,运往……北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
截留江南盐税,购买粮草运往北疆——这是要干什么?养私兵?还是……
“再看这里。”燕之轩又指着一处,“‘八月中秋,玄赐药十剂于七殿下,服后心神渐安。’”
七殿下,正是萧彻。
沈惊鸿握紧拳头。前世她就觉得奇怪,萧彻虽然野心勃勃,但前期行事还算谨慎,为何在夺嫡后期变得越发疯狂暴戾,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发动宫变。
原来,他早就被人用药物控制了。
“无忧散……”沈惊鸿喃喃道,“若长期服用,会让人逐渐失去理智,变得偏执易怒,最终完全沦为傀儡。”
燕之轩点头:“正是。而且这种药物有成瘾性,一旦开始服用,就很难戒断。服药者会越来越依赖,对提供药物的人言听计从。”
沈惊鸿闭上眼睛,前世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萧彻登基前夜那疯狂的眼神,对她和镇国公府的狠辣手段,登基后的暴政……原来,他不仅是野心家,还是被人操控的棋子。
那么,操控他的人是谁?
“玄……”沈惊鸿睁开眼,眼中寒光闪烁,“这个人,必须找出来。”
她继续翻看账册,忽然在一页上停住。这一页记载的是三年前的收支,时间正是她母亲去世的那个月。
“三月十五,镇国公夫人病重,太医院会诊。燕明德献‘安神汤’方,得赏银千两。”
“三月二十,夫人病逝。玄命:销毁所有诊案记录,清除痕迹。”
“三月二十五,燕明德擢升供药使,赐宅邸一座。”
沈惊鸿的手微微颤抖。
燕之轩也看到了这些记录,脸色苍白如纸:“沈姑娘,我……”
“与你无关。”沈惊鸿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这是燕明德个人的选择,也是‘玄’的阴谋。”
但她心中已是惊涛骇浪。母亲去世时,确实有太医院的太医前来会诊,其中就包括燕明德。当时他开的药方,父亲还特意请了几位名医看过,都说没有问题。
可现在看来,那所谓的“安神汤”,很可能就是“无忧散”的变种。母亲不是病逝,而是被人下毒!
“燕院判,”沈惊鸿看向燕之轩,“‘无忧散’可有解药?”
燕之轩沉吟道:“此药配方复杂,解药也需对症配制。而且,若是长期服用,药性已深入骨髓,就算停用解药,损伤也难以完全恢复。”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沈姑娘是怀疑……”
“我母亲当年病得蹊跷。”沈惊鸿没有隐瞒,“她身体一向康健,只是偶感风寒,却突然病情加重,药石罔效。父亲请遍名医,都查不出病因。现在想来,恐怕与这‘无忧散’脱不了干系。”
燕之轩沉默片刻,忽然起身,从随身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研制的‘清心丸’,虽不能解‘无忧散’之毒,但可缓解症状,护住心脉。沈姑娘若信得过我,可以一试。”
沈惊鸿接过瓷瓶,打开闻了闻,一股清凉的药香扑鼻而来。她倒出一粒,毫不犹豫地服下。
“沈姑娘!”燕之轩没想到她如此信任自己,既感动又担忧,“你就不怕……”
“若燕院判要害我,早有机会下手,何必等到现在。”沈惊鸿微微一笑,“况且,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你与燕明德,不是一类人。”
这话让燕之轩心中一暖,郑重道:“沈姑娘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助你查明真相,还令堂一个公道。”
就在这时,密室门被轻轻敲响。白芷的声音传来:“小姐,墨影他们回来了。”
“进来。”
墨影和青锋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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