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棋布星罗,惊鸿立盟(2/2)
三日后,宫中传出消息,陛下采纳了三皇子萧景渊的谏言,已派遣太医院精干太医并携带大量解毒药材驰援北疆,专司防治蛮族毒物。同时,军饷贪腐一案亦有突破,数名户部官员落马,牵连甚广。
“小姐,三殿下府上送来请帖,邀您明日过府一叙。”司棋呈上一张素雅精致的帖子,语气带着几分激动。
沈惊鸿接过帖子,指尖拂过其上清峻的字迹,眼中掠过一丝了然。棋局已开,该落子了。
次日,一辆青帷小车自镇国公府侧门驶出,沈惊鸿只带了司棋一人,身着月白云纹锦裙,发髻简单,仅簪一支素银簪子,低调前往三皇子府。
三皇子府邸位于城西,不尚奢华,却格局清雅,亭台水榭,错落有致,自有一番超逸气度。
萧景渊在书房外的临水小轩接待了她。他今日未着皇子常服,仅一身天青色直缀,玉簪束发,少了几分天家威严,多了几分文人墨客的儒雅。
“沈小姐,冒昧相邀,还请见谅。”他亲自执壶,为沈惊鸿斟上一杯清茶,态度谦和。
“殿下言重了。”沈惊鸿微微欠身,从容落座,姿态优雅不见丝毫怯懦。
“今日请沈小姐来,一为致谢,前日信中所言,解了北疆燃眉之急;二则,确有一事,想听听沈小姐的见解。”萧景渊开门见山,将一份誊抄的密报推向沈惊鸿面前,“此乃北疆最新传回的消息,沈小姐但看无妨。”
沈惊鸿微怔,心下对萧景渊的坦诚与直接略感意外。她接过密报,目光快速扫过,心下了然。果然,军中已确认出现血鸦藤所致症状,更棘手的是,蛮族此番用兵,阵法严谨,号令统一,再非往日乌合之众。
“殿下想让臣女看什么?”她放下密报,神色平静。
萧景渊凝视着她,目光深邃:“沈小姐不觉得,蛮族此番,进退有度,谋定后动,仿若脱胎换骨么?”
沈惊鸿指尖轻抚杯沿:“蛮族学习中原兵制战法,非一日之功。”
“习兵法或有可能,但这用毒之精准,时机之巧妙…”萧景渊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据我所知,血鸦藤之秘,即便太医院典籍亦记载不详。沈小姐一语中的,岂是偶然?”
小轩内静默下来,唯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沈惊鸿心知他已起疑,却不急于辩解,只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静待下文。
“我查阅过沈小姐提及的那本《北疆杂症录》,”萧景渊继续道,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洞察,“其中确有血鸦藤记载,然则,关于它与蜂蜜同食则毒性倍增之说,并无一字提及。”
沈惊鸿执杯的手微微一顿。她未料到萧景渊心思缜密至此,竟亲自核查了典籍。
“殿下是在怀疑臣女所言不实?”她抬眸,目光清亮,直直望向萧景渊。
“不,是好奇。”萧景渊迎上她的目光,毫不避让,“沈小姐似乎知晓许多…超出常理的事情。”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无声的交锋在目光之间流转。
片刻,沈惊鸿缓缓放下茶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若臣女说,此乃母亲梦中相告,殿下可信么?”
萧景渊眉峰微挑:“沈夫人?”
“母亲生前,最挂念的便是北疆将士安危。若她泉下有知,必不忍见将士们受奸人所害,枉送性命。”沈惊鸿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哀婉与追忆,眼神却清澈坚定,“自母亲去后,女儿时常梦她,这些旁门左道,多是梦中所得。此前只当是思母心切,未曾想,竟有印证之时。”
此言半真半假,将一切推至托梦,是眼下最好的解释。沈夫人曾随军北疆,精通医理药毒,人所共知。
萧景渊注视她良久,眸中审视渐消,转而化为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最终化作一抹浅淡的笑意:“沈小姐,果然非凡。”
他不再追问根源,转而道:“既然沈小姐得沈夫人真传,不知对眼下这迷局,有何高见?”
沈惊鸿知这是最后的试探,亦是真正的机会。她略一沉吟,道:“蛮族骤强,不外乎两种可能:一者,天降雄主,整合诸部;二者,有高人入幕,倾力辅佐。”
“沈小姐以为,哪种可能性更大?”
“或许,兼而有之。”沈惊鸿以指尖蘸取少许茶水,在光洁的案面上画下一个圆圈,“蛮族新任首领赫连昭,确有不凡之处。然仅凭他一人,欲在短时间内令蛮族改头换面,难如登天。其背后,定有熟知中原乃至北疆情势之人,为之出谋划策,甚至…提供助力。”
萧景渊眼神锐利起来:“你是说…朝中有人暗通款曲?”
“未必是朝中显贵。”沈惊鸿轻轻摇头,指尖在圆圈外点了点,“江湖之大,能人异士辈出,奇技淫巧,防不胜防。只要价码足够,为何不能为蛮族效力?”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殿下可曾想过,军饷贪腐案为何在此时爆发?北疆战事正酣,户部却库空虚,致使前线粮饷不继,这当真…只是巧合么?”
萧景渊神色骤然凝重,身体微微前倾:“你的意思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惊鸿抬手,将案上水渍轻轻抹去,“有人欲借蛮族这把刀,既乱北疆,亦乱朝纲。其志,恐怕不小。”
临水小轩内,陷入长久的沉默。萧景渊深深望着眼前年仅及笄的少女,心中波澜起伏。这番见识,这般格局,已远超许多浸淫朝堂多年的老臣。
“沈小姐可知,这番话若传至外界,会掀起何等风浪?”他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沈惊鸿淡然一笑,那笑容在素净的脸上绽开,竟有种动人心魄的明澈与决绝:“所以,臣女只对殿下言。”
这句看似简单的话,其中蕴含的信任与托付,让萧景渊心头微震。他看着她清澈眼底那不容错辨的坚毅与智慧,忽然明白了她的选择,也看清了自己该如何选择。
“沈小姐,”他起身,执壶为她续上热茶,这是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动作,“你想要什么?”
沈惊鸿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坦然相对,一字一句:“臣女别无他求,只愿镇国公府上下,平安顺遂。”
萧景渊凝视她片刻,终是颔首,许下承诺:“只要我在一日,必护沈家周全。”
“多谢殿下。”沈惊鸿起身,敛衽为礼。同盟,于此一刻,悄然结成。
离开三皇子府时,已是夕阳衔山。马车行驶在熙攘的街道上,司棋按捺不住,小声问:“小姐,三殿下…可信么?”
沈惊鸿望着窗外流转的灯火与逐渐暗沉的天色,声音平静无波:“这世间从无永恒的信与不信,唯有永恒之利。今日,他需我之智,我需他之势,各取所需,便是最稳固的盟约。”
“那日后若…”
“日后之事,孰能预料?”沈惊鸿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清冷的弧度,“重要的是,此刻,我们方向一致。”
马车行至街角,与一辆装饰华贵、雕着蟠龙纹的马车擦肩而过。微风拂起对面车帘一角,沈惊鸿瞥见车内人冷峻英挺的侧颜——正是七皇子萧彻。
两辆马车,背道而驰,驶向截然不同的方向,宛如他们注定殊途的命运。
沈惊鸿平静地放下车帘,闭目养神。棋局已布,棋子已落,接下来,便是等待风云变幻,执子破局。
而她此刻尚不知晓,一张针对镇国公府的罗网,正在暗处悄然织就。北疆刮来的风暴,即将裹挟着血与火的气息,席卷整个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