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初成(1/2)

第四十三章:初成

重塑认知系统的过程,如同在废墟上重建房屋,缓慢、艰难,却每一块砖石都异常坚实。刘糯宁不再追求那种虚幻的、全方位的“掌控感”,而是专注于构建清晰、可靠的“处理通道”。她将严教员传授的“信息滤网”和“任务队列”原则,刻进值班的每一个下意识反应里。视觉锚定雷达,听力分层过滤,任务快速分级……这些起初需要刻意提醒自己的动作,经过日复一日的锤炼,开始逐渐融入本能。

变化是细微而确切的。在值班中,她不再显得那么“忙碌”,眼神的移动更有目的性,接听内线或回应询问时,多了一丝短暂的、用于判断优先级的停顿。发布指令时,语速平稳,用词精确,即便在流量攀升时,也少见以往的紧绷。她开始懂得,真正的效率并非来自于更快的语速或更频繁的操作,而是来自于更优的认知资源分配和更清晰的任务路径。

严教员的观察方式也随之改变。他不再频繁地直接提问或介入,更多的是沉默地监听和审视。偶尔,在她处理完一个稍复杂的协调或提出一个建议后,他会用内部通话简短地说一句“可以”,或者指出某个可以更精炼的协调措辞。这种反馈稀疏而克制,但刘糯宁能读懂其中意味——她走在正确的轨道上,并且被允许在更少的直接干预下自行前行。

同期开始值班的陈锋,成长路径则呈现出不同的特点。他依然思维敏捷,善于在复杂数据中快速找到关键,在模拟机特情处置和单一席位高压测试中表现往往更抢眼。但刘糯宁注意到,陈锋在处理多席位协同、尤其是需要长时间维持全局情景意识的任务时,有时会出现细节疏忽或前后协调一致性不足的问题。两人风格迥异,时常在班后讨论时碰撞出火花,一个偏重纵深突破,一个注重体系稳健。

这天,刘糯宁被安排与一位以细致着称的资深教员周教员搭档,负责午后的地面协调主班(周教员监听指导)。这是一个常规的流量高峰时段,天气晴好,但积压的航班使得地面网络接近饱和。考验不在于处理惊心动魄的特情,而在于如何在极限流量下,维持地面滑行的高效与安全,避免出现大面积拥堵或“死锁”。

刘糯宁坐在主协调席,戴上耳麦。周教员坐在一旁,只带了一个监听耳塞,姿态放松,但目光如炬。屏幕上,各区域光点密集,滑行路径交错如织。

“小刘,今天地面你主调,我听着。记住,高峰地面协调,就像疏导一个满是车辆的超级停车场,不仅要看眼前的路口,还要预判下一个路口,甚至下下个路口的车流。”周教员慢悠悠地说,“核心是保持流动性。宁可让车在车位里多等半分钟,也别让它在关键路口堵死。”

“明白,周教员。”刘糯宁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锚定在雷达屏幕上那一片代表地面滑行航班的绿色光点上。

初始阶段平稳。她按部就班地处理推出请求、滑行引导、交叉口穿越许可。她严格遵循“锚定-扫视-队列”的原则:目光牢牢锁定雷达上的冲突热点区域,每隔十几秒快速扫视一眼进程单列表和协调信息栏;对频率里的呼叫和内线请求,快速判断优先级,非紧急的明确告知“稍等”或记录。

很快,第一个挑战出现。由于西区一台廊桥故障临时抢修,导致两个相邻桥位推出的飞机需要共用一条稍窄的滑行初段路径,且推出时间接近。按常规,后推出的飞机需要等待前机完全进入主滑行道才能动作。但这样会导致后机等待时间过长,影响后续一连串推出序列。

刘糯宁迅速评估。她调出两架飞机的机型数据(一架a320,一架b737-800,翼展和滑行宽度要求接近),又快速查看了该段滑行道的精确宽度数据和地面引导标记。“周教员,西区b17、b18推出冲突,共用c1初段。宽度允许两机在引导下谨慎并行通过初段,转入主滑后即可分开。建议尝试协调引导车实施‘受限并行推出’,缩短等待。风险是并行时翼梢间隔非常紧张,需要机组高度配合和精确引导。”

周教员眼睛微眯,盯着相关区域的数据,几秒后点头:“方案可行。但指令必须极其清晰,给机组和引导车明确的速度、位置和停止线参照。你来协调引导车和机组,我听着。”

“是。”刘糯宁切换频道,语气冷静而清晰:“机坪,西区b17、b18推出协调。计划实施受限并行推出,使用c1初段。请确保引导车就位,给予机组明确中线参照和速度控制指令。两机机组注意,你们将在引导下并行通过c1初段约八十米,转入主滑后正常分离。请严格听从引导车指令,保持最低稳定滑行速度,注意观察翼梢间隔。”

清晰的指令和风险告知,让机组和地面保障单位立刻理解了意图并做好准备。在引导车的精确指挥下,两架飞机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以极慢的速度、近乎完美的间距,缓缓并行通过了狭窄初段,随后流畅地转入主滑行道分开。一次潜在的局部拥堵点被巧妙化解,整体推出流未受影响。

周教员微微颔首,没说话,但眼中闪过一丝认可。

流量持续攀升,地面网络压力越来越大。刘糯宁感到那种熟悉的、信息洪流涌来的感觉,但她努力维持着“操作系统”的稳定运行。她不再试图同时优化所有角落,而是紧紧抓住周教员说的“保持流动性”这个核心目标。她的决策标准变得简单而有效:当出现路径冲突时,优先放行哪一架能更快地让开关键节点?当需要让飞机等待时,让它等在哪个位置对后续流影响最小?

她开始展现出一种新的能力——对地面流量“脉搏”的感知和轻微调节。她会注意到某个区域的滑行速度集体变慢,提前排查前方是否有潜在瓶颈(如拖车作业、特殊保障),并微调后续航班的滑行路线或速度,避免车流“淤积”。她会预判几分钟后某个交叉口的流量汇聚情况,提前让部分航班稍作等待或绕行,实现“错峰”。

这一切都建立在海量的细节记忆和快速的空间推演之上。她的“神经”不再仅仅是连接异常与知识,更是在常态的高压中,持续维持着一张动态平衡的“地面流动图谱”。

下午三点左右,真正的考验降临。并非特情,而是一个由多重因素叠加形成的“运行僵局”。

一架从远机位滑出的重型货机,在转弯进入一条主干滑行道时,机组报告感觉前轮转向略有迟滞(后经检查为轻微液压渗漏,不影响安全滑行但需低速谨慎操作),因此滑行速度比预期慢了很多。这架慢速的重型货机,如同一块巨大的移动路障,堵在了连接东西区的主干滑行道上。

与此同时,东区因为一组连续落地的宽体客机需要较长的脱离和滑入时间,接收能力暂时饱和,导致部分从西区滑向东区的航班被阻滞。西区则有数个航班正等待推出前往东区。西向东的地面流,被这台“慢速路障”和东区的“暂时栓塞”,前后夹击,形成了一个不断扩大的“拥堵区”。

如果不想办法快速疏通,拥堵将迅速蔓延,导致更多航班延误,甚至可能影响后续跑道的起降效率。

刘糯宁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调用着机场平面图、各机型性能数据、实时流量状态。

核心问题:重型货机速度慢,且无法快速离开关键路径。

疏通关键:必须为被堵住的西向东航班找到替代路线,绕过这个“路障”,同时为重型货机规划一条对整体流影响最小的低速滑行路线,直至其离开主干道或抵达检修位。

替代路线并不好找。主干道被堵,其他平行滑行道要么距离太远,要么容量有限,要么正在用于其他方向的流量。

刘糯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屏幕,手指在平面图辅助屏幕上快速划动。她注意到,在拥堵区域南侧,有一条平时较少使用、用于连接维修区和货坪的“l”形联络道。这条道稍窄,但足以让除最大宽体机外的所有飞机通行。如果能让被堵的西向东航班,临时借用这条联络道,向南绕行一小段,再转入另一条平行的东向滑行道,就能完全绕过重型货机。

但这里有几个障碍:第一,这条联络道并非标准客运滑行路线,需要明确指令和机组特别注意。第二,联络道一端靠近正在作业的维修区,需要协调临时暂停部分车辆活动。第三,绕行会增加滑行距离和时间,需要向机组解释原因并获得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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