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培养第一批教师(2/2)
教师队伍渐渐成熟,但新问题来了:学生增加到五百人,教师只有二十人,根本不够。
“得培养新教师。”李健说,“从毕业生里选优秀的,留校当助教。”
第一批毕业生五十人,选了十二个最优秀的,其中六个是女孩。这让一些老派人又有意见:“女孩留校教书?将来嫁人了怎么办?”
苏碗儿听了,直接去找那几个女孩:“别听那些。我娘说了,女人自己有本事,比什么都强。你们好好教,教出成绩来,看谁还敢说闲话。”
她主动要求带这批“小老师”,每周额外给他们培训。小老师们才十三四岁,有些胆怯,苏碗儿就鼓励他们:“我像你们这么大时,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你们现在都能教别人了,多厉害!”
有个叫小花的小老师,第一次上课被学生问哭了。苏碗儿带她去操场散步:“知道我第一次织布织成什么样吗?一坨乱线,我娘说像鸡窝。现在呢?我是织造坊技术最好的之一。”
小花破涕为笑。
“所以啊,不怕出错,就怕不敢试。”苏碗儿说,“明天我陪你上课,给你压阵。”
第二天,苏碗儿真的坐在教室后面。小花有了底气,课上得顺利多了。下课时,学生们齐声说:“谢谢小花老师!”
小花眼圈又红了,这次是感动。
新家峁的教师队伍扩大,勉强够用。李健建立了教师评级制度,分三级:助教、教师、高级教师。评级标准包括教学成绩、学生评价、教研成果等。
第一次评级结果公布,苏碗儿因为教学成绩突出、学生评价高、还带出了六个小老师,直接评了“教师”级,和王秀才同级。
王秀才看着榜单,心里不是滋味。他教书几十年,如今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平级?虽说是自己推荐她进师范班的,但这……
他憋着劲要评“高级教师”。可怎么才能评上呢?教学成绩?他带的班月考成绩确实不如苏碗儿的班。学生评价?孩子们好像更喜欢苏碗儿那种活泼的教法。
思来想去,王秀才拉下老脸,去找苏碗儿请教。
“苏老师,”他难得用“老师”称呼,“你说我怎么才能把课讲得更生动些?我……我也想评高级教师。”
苏碗儿正在备课,闻言抬起头,有些惊讶,随即笑了:“王先生,您知识渊博,这是您的优势。但有时候太渊博了,孩子听不懂。能不能这样:您准备一个深奥的知识,然后想办法用孩子能懂的话讲出来?”
王秀才若有所思。
第二天,他教“雨”字,不再讲“云气遇冷凝降为水”,而是说:“天公公在烧水,水开了冒热气,气飞到天上变成云。云冷了,又变成水珠掉下来,就是雨。”
孩子们听懂了,纷纷提问:
“天公公烧的水能喝吗?”
“为什么有时候雨大有时候雨小?”
“天公公也做饭吗?下雨是不是他洗锅水?”
王秀才被问得哭笑不得,但这次他没慌,而是耐心解答:“天公公烧的水不能喝,但能浇庄稼。雨大雨小看天公公烧的火旺不旺。天公公不做饭,但管着地上的水……”
课堂第一次响起孩子们和王秀才一起笑的声音。下课后,孩子们围着他问东问西,不像以前那样敬而远之了。
月考成绩出来,王秀才班的平均分第一次超过了李定国班,仅次于苏碗儿班。学生们在评价表上写:“王先生变有趣了”“喜欢听王先生讲故事”“王先生笑起来挺好看”。
王秀才看着评价表,眼眶有点湿。教书几十年,第一次有学生说他“有趣”。
教学研究会上,王秀才主动分享经验:“我以前总觉得,先生就要有先生的样子,严肃、不苟言笑。现在明白了,先生也是人,也会笑,也会不知道。诚实比装懂更重要,亲近比威严更有效。”
台下掌声热烈。苏碗儿带头鼓掌,笑得眼睛弯弯。
吴先生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心中感慨万千。他是旧式文人,信奉“严师出高徒”。可眼前的事实让他不得不反思:这些新式教法,好像真的更好?
有一天,他悄悄去听苏碗儿的课。那堂课讲“梦”字。
苏碗儿没直接写字,而是先问:“你们昨晚做梦了吗?”
孩子们七嘴八舌:“我梦见吃大饼!”“我梦见会飞!”“我梦见老虎追我!”
“梦是什么?”苏碗儿问,“是眼睛闭着时,脑子里放的画。‘梦’字,上面是‘林’,下面是‘夕’——太阳下山了,人睡了,思绪就像进了树林,到处飘。”
她在黑板上画了个月亮,下面画个人睡觉,脑袋上飘出各种图案。
“那‘梦’字为什么这么写呢?”有孩子问。
苏碗儿诚实地说:“老师也不知道。但咱们可以猜:也许古人觉得,做梦时思绪像在树林里漫游?也许做梦多在夜晚,所以下面是‘夕’?”
她顿了顿,说:“老师不是什么都懂,但老师愿意和你们一起学。咱们可以查书,可以问吴先生——吴先生学问大,肯定知道。”
坐在后面的吴先生一愣,随即心里涌起暖意。这姑娘,不仅会教孩子,还会做人。
下课后,吴先生主动找到苏碗儿:“苏老师,关于‘梦’字的来历,老夫略知一二……”
两人在走廊里边走边聊,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身上。
当两人并肩走出学堂。院子里,李定国正带着几个小老师打篮球——这是李健新引进的运动,用藤条编的球,投竹筐。
“苏老师,来一局?”李定国喊。
“来了!”苏碗儿把教材往王秀才手里一塞,“王先生帮我拿一下!”就跑过去了。
王秀才抱着书,看着苏碗儿生疏但欢快地投篮,摇摇头笑了。这个曾经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的姑娘,现在成了新家峁最好的教师之一。
这就是教育的力量。它像种子,落在合适的土壤里,就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而教师,就是播撒种子的人——无论他们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只要心中有爱,手中有法,就能让知识在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
王秀才忽然觉得,自己这个老童生,或许也能在这新时代里,找到新的价值。
他抬头看看天,晚霞灿烂。新家峁的傍晚,总是充满希望。
就在新家峁的教育事业蒸蒸日上时,千里之外的北京城,一场关于农民军的朝议正在激烈进行。
紫禁城,文华殿。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面色憔悴。下面站着两排大臣,左边以兵部尚书杨嗣昌为首,右边以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的奏折为代表——人虽未到,声音已到。
“陛下,”杨嗣昌出列,声音沉稳,“陕西流寇,剿之不尽,如野草烧而复生。臣以为,当以抚为主,剿为辅。许其归农,免其赋税,给其生路,则乱自平。”
洪承畴的奏折则由太监宣读:“……流寇非抚可定。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辈,狼子野心,反复无常。今日抚之,明日复叛。当以重兵围剿,斩草除根,方是长治久安之策……”
两派争论不休。主抚派认为连年用兵,国库空虚,百姓困苦,不如招安;主剿派则认为流寇不可信,必须彻底消灭。
崇祯皇帝揉着太阳穴。他今年才二十多岁,但看上去像三十多。登基四年,内忧外患,没有一天安生。
“杨爱卿,”他开口,声音沙哑,“若行招抚,需多少银两?”
杨嗣昌早有准备:“若招抚陕西北部流寇,约需白银五十万两,粮食三十万石。然此为一劳永逸之计,比之用兵百万,耗费千万,实为节省。另需妥善安置流民.....”
“五十万两……”
崇祯苦笑,“国库还有多少?”
户部尚书出列,颤声报了个数字。大殿里一片寂静。
最终,崇祯做了决定:“准杨嗣昌所奏,以抚为主。命陕西各地,对流寇行招抚之策,许其归农,免三年赋税。”
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往陕西。
消息传到新家峁时,已是半个月后。李大嘴的情报网效率很高,但限于距离、限于地域,消息总有延迟。
李健召集核心成员开会,宣读情报。
“朝廷要对农民军招抚了。”他说,“免赋税,给生路,许其归农。”
会议室里一阵骚动。
王石头皱眉:“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招抚了,是不是就不打仗了?”
“难说。”
李定国摇头,“我在军中野外拉练时见过招抚。往往是权宜之计,等缓过劲来,该剿还是剿。而且招抚的条件,能不能落实,都是问题。安置流民,如果能妥善安置,怎会流民不断”
郑小虎问:“那对咱们有影响吗?”
李健沉吟:“短期看,可能是好事。朝廷注意力转移,咱们这里更安全。但长期看……”
他顿了顿:“如果招抚成功,流民归农,咱们吸纳人口的优势就没了。如果招抚失败,战乱再起,咱们可能被卷入。”
正说着,又一封情报送到。李大嘴匆匆进来:“最新消息,洪承畴上疏反对招抚,被陛下申饬。但洪承畴在陕西手握重兵,恐不会真心执行招抚政策。”
“朝令夕改,历来如此。”
吴先生叹气,“大明如今,难啊。”
李健收起情报,对众人说:“不管朝廷怎么变,咱们的方针不变:埋头发展,壮大自己。只有自己强了,才能应对任何变化。”
散会后,李健独自登上了望塔。春风拂面,新家峁的田野已是一片新绿。学堂方向传来琅琅书声,织造坊的织机声有节奏地响着,建筑队正在修建新的医院……
这里是一片乱世中的净土。但李健知道,这份安宁有多脆弱。朝堂上的一个决定,千里外的一场战争,都可能打破这份平静。
“李盟主。”苏碗儿不知何时也上了塔,手里拿着教案,“您在这儿啊。关于下个月的课程安排,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她说着教学计划,眼睛亮晶晶的。这个曾经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的姑娘,现在不仅能教孩子识字,还能设计完整的课程体系。
李健听着,忽然问:“苏老师,如果你知道外面在打仗,朝堂在争吵,会不会觉得咱们在这儿教书识字,有点……不切实际?”
苏碗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怎么会呢?正因为在打仗,才更要教书识字啊。”
“哦?怎么说?”
“打仗会死人,会破坏,但知识和道理不会。”苏碗儿认真地说,“我今天教孩子们‘和’字,告诉他们和睦相处的重要。就算他们长大了,世道还是乱的,但至少他们心里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对的。这就像种种子,现在种下去,也许要很多年才开花,但总比不种强。”
她望向学堂方向:“而且您看,孩子们在学堂里,就不用去打仗。妇女们识字了,就能多一条活路。咱们每教一个人,这乱世就少一个糊涂人,多一个明白人——这不就是实实在在的事吗?”
李健怔住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把教育当成“发展项目”,当成壮大新家峁的手段。但在苏碗儿这样的一线教师眼里,教育本身就是目的——让人活得更明白,更像个“人”。
“你说得对。”李健笑了,“是我狭隘了。教育不是为了应对乱世,而是为了不管什么世道,人都能活得有尊严。”
两人又聊了会儿教学,苏碗儿告辞下塔。走到一半,她回头说:“李盟主,其实我觉得,咱们新家峁最厉害的不是砖房,不是粮食,是这个——”
她指指自己的脑袋,又指指学堂方向:“是这儿,和那儿。”
李健站在塔上,看着苏碗儿轻快的背影,心中豁然开朗。
是啊,砖房会倒,粮食会吃完,但只要知识和精神传承下去,新家峁就不会倒。外面的世界在争吵、在打仗、在朝令夕改,但在这里,教师们依然在备课,孩子们依然在读书,织机依然在转动……
这不是逃避,而是建设。在废墟上建设,在乱世中建设,一点一滴,一砖一瓦,一撇一捺。
朝堂上的大人物们,在为“剿”还是“抚”争论不休,在争权夺利。他们手握重兵,却不能有效组织。口含天宪,一个决定就能影响千万人生死,却置关外的关键战争节点不顾。也许他们都不相信,他们瞧不起的关外野猪皮,出身底下的泥腿子流寇,十年后的场景。他们可能永远不明白,真正的力量不在于征服了多少土地,杀死了多少敌人,而在于培育了多少生命,唤醒了多少心灵。
风又起,书声依旧。新家峁的天,在琅琅读书声中,显得格外珍贵,在微风中,传出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