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简易水车的建造(2/2)

他比划了半天,最后定下的尺寸是:一斗装五斤水。

“五斤?”王石头掂量着,“一口就喝完了,够干啥的?”

“积少成多!”李健教育他,“转一圈十二个斗,就是六十斤水。一天转个几百圈,就是几万斤!”

水斗做好了,装到轮缘上。十二个水斗,大的大,小的小,深的深,浅的浅,跟十二个兄弟不是一妈生的似的。

水车做了整整十天,终于成型了。

当这个庞然大物被组装起来,立在打谷场中央时,全场寂静了三秒钟,然后爆发出各种声音——有惊叹,有疑惑,有憋不住的笑声。

这东西……该怎么形容呢?

六尺直径的轮子,远看确实是个轮子,近看就露馅了:轮毂是歪的,辐条是长短不一的,轮缘是凹凸不平的,水斗是大小不均的。整体看起来,就像个喝醉了酒的人画的圆,每一笔都不在它该在的位置上。

“这……这是水车?”钱老倔绕着转了三圈,烟都忘了抽,“这转起来,不得跟抽风似的?”

“试试吧。”赵木匠也没什么信心,但他作为总工程师,不能露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水车被二十个人喊着号子抬到了水渠边,架在事先做好的木架子上。水斗浸入水流,大家屏住呼吸,等着奇迹发生。

水流缓缓流过,冲击着水斗……水车纹丝不动。

“加点力!”李健喊。

几个壮汉上去推轮子,轮子“嘎吱”一声,极其不情愿地转了一点点,然后卡住了。

“果然不行。”钱老倔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咱们那点水流,蚂蚁都冲不走,还想冲这个大轮子?李头儿,你这水车,得去黄河边上用。”

“改方案。”李健不气馁,他早料到了水流带不动,“不用水带,用人力或畜力拉,像推磨一样。”

他们在轮轴上加了转杆,一根长长的木杆,可以用驴拉,也可以用人推。为了省力,转杆做得特别长,长得快赶上轮子直径了。

“拉起来!”李健一声令下。

郑老汉牵来那头为峁里立下汗马功劳的瘦驴。这驴在峁里地位崇高,因为它拉过煤、拉过砖、拉过粮食,现在是水车项目的“首席动力官”。

瘦驴被套上转杆,一脸不情愿。郑老汉拍拍它的屁股:“走你!”

驴子往前迈步,转杆转动,轮子……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起来了!

“动了!动了!”全场欢呼。

水斗浸入水里,舀起水,转到高处时倾泻出来,流入旁边的水槽。虽然每个斗装的水不多,虽然转得慢,但水确实上去了!

“成功了!”李健激动得直搓手。

大家围着水车看,就像看什么稀世珍宝。水流进水槽,顺着小沟流向高处的地里。虽然流量小得可怜,但这是从低处提到高处的水,是违背了水往低处流的天理的水!

“够浇一亩地。”李健计算着,“一天不停地拉,能提上千斤水。七十亩地,七十天能浇一遍。加上水渠直接浇的三十亩,咱们这一百亩试验田,两个月能浇一遍。”

“那也够了!”王石头兴奋地拍大腿,“庄稼最需要水的时候就那几个月,能浇两遍就行!”

大家都很高兴,除了那头驴。

瘦驴拉了半个时辰,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下,呼哧呼哧喘粗气,任凭郑老汉怎么吆喝,就是不动。

“这驴……缺乏锻炼。”郑老汉无奈地说。

“它这是罢工了。”钱老倔一针见血,“换人拉吧,驴也是条命,不能往死里用。”

“换人拉!”李健从善如流,“组织‘水车班’,三班倒,每班四人,轮流推。”

告示一贴出来,报名的人络绎不绝。为啥?工分高啊!推水车是重体力活,所以工分是普通农活的两倍。而且这活儿新鲜,推个大轮子,多有意思。

最后选了十二个壮汉,分成三班,每班干两个时辰。为了公平,还搞了抽签排班。

水车班成立第一天,李大嘴就来了。作为新家峁的“首席宣传官”,这种场合怎么能少了他?

他抱着那面破鼓,敲着自创的节奏,扯着嗓子唱:

“推水车呀嘿哟,浇庄稼呀嘿哟!你出力呀我流汗,秋后粮食吃不完呀嘿哟!左三圈呀右三圈,咱们的轮子转得欢呀嘿哟!”

调子还是那么难听,歌词还是那么直白,但神奇的是,推车的人跟着这个节奏推,居然省力不少。虽然有人私下说:“听大嘴哥唱歌,得憋着笑,一笑就没劲了。”但效果是实实在在的。

水车就这么转起来了。白天人推,晚上……也人推,因为晚上看不清,驴也不愿意干。点着火把,四个壮汉喊着号子,推着那个歪歪扭扭的轮子,水一斗一斗地提上去。

虽然效率低——转一圈得半刻钟,提上来六十斤水,还不够一亩地浇一瓢的——但积少成多,一天下来,居然真能浇一亩多地。

高处的地终于喝上水了。虽然只是润润嗓子,但也比干渴着强。

水车投入使用三天后,李健又有了新想法。

“效率太低。”他对赵木匠说,“四个人推,才转这么慢。能不能改进?比如,加齿轮,省力。”

“齿轮是啥?”赵木匠一头雾水。

李健找了块平整的地,捡起炭笔画示意图:一个大齿轮带一个小齿轮,大齿轮转一圈,小齿轮转好几圈。

“你看,这样就能省力,或者增速。”李健解释得很认真,“就像……就像你用手摇纺车,摇柄大,纺锤小,摇一圈,纺锤转好几圈。”

赵木匠盯着地上的图看了半天,缓缓抬头:“李兄弟,你这想法……很厉害。但是这齿轮,齿要一样大,一样密,还得咬得准。咱们这手艺,做个轮子都歪成这样,做齿轮?那不得做成狗啃的?”

“试试嘛!”李健不死心,“咱们现在有时间,有煤,有铁,试试又不花钱——哦不对,花点煤钱。”

赵木匠叹了口气,他知道李健一旦有了想法,十头驴都拉不回来。“行吧,我试试。但我先声明,做坏了别怨我。”

“不怨不怨!”李健拍胸脯保证,“失败是成功之母嘛!”

于是,第二代水车开始设计了。这次的目标很宏伟:用更小的力,提更多的水。

但赵木匠私下跟钱老倔嘀咕:“我看啊,这第二代水车,能做成第一代这样就不错了。还齿轮?能做出个不带齿的轮子,我就烧高香了。”

钱老倔吐了口烟圈,慢悠悠地说:“年轻人嘛,想法多,是好事。让他折腾,反正咱们有第一代水车垫底,再差能差到哪去?”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此刻,第一代水车还在那里转着,吱吱呀呀地响,像一个患了风湿的老人在呻吟。四个壮汉推着转杆,汗流浃背;李大嘴在旁边敲鼓唱歌,跑调跑得十里八乡都能听见;那头瘦驴在远处悠闲地吃草,偶尔抬头看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同情——还好,罢工得早。

水车,这个古老而智慧的发明,在新家峁以这样一种歪歪扭扭、磕磕绊绊的方式,开始了它的使命。虽然它丑,虽然它慢,虽然它费劲,但它确实在把水从低处提到高处。

这,也许就是进步吧——以一种极其不优雅、但极其务实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