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编写实用教材(2/2)
“剿匪缴获了二十匹马。民兵队留十匹,剩下的分给各村运输队。咱们有八个村,每个村分几匹?”(答案是1.25匹——这里引入了分数概念)
这些题不仅练算术,还潜移默化地教孩子们联盟的运作方式:为什么要交税,为什么要留种子,为什么要分配。有孩子问:“李叔,为什么剿匪缴获的马不全给民兵队?”李健回答:“因为运输队也需要马运粮运煤。民兵保护大家,运输队服务大家,都重要。”
简单账目部分,孙账房贡献最大。他教了一种“三栏账”记法:收入、支出、结余。虽然简陋,但清晰。孩子们学记账,从记自家收支开始:今天娘卖鸡蛋收入十个工分,买盐支出两个工分,结余八个工分。
《常识册》最杂,也最受孩子们欢迎。分五章:卫生常识、农技知识、安全知识、道德规范、律法基础。
卫生常识由老郎中和秀兰编写。老郎中口述,秀兰整理成孩子能懂的话。配图是秀兰画的,虽然歪歪扭扭,但意思清楚:一张图是一个人对着水缸直接喝水,旁边打个大红叉;另一张图是水在锅里烧开,倒进碗里,打绿勾。还有“洗手图”:饭前便后要洗手,用肥皂搓出泡泡。
农技知识由王石头等老农口述,吴先生整理。除了二十四节气歌,还有各种农谚:“清明前后,种瓜点豆”“麦收八十三场雨”(八月、十月、三月)、“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每句农谚都有解释,配上简单插图。
安全知识是郑老汉的地盘。他讲得生动:“防火就像防贼,灶前清干净,柴火放远点。”“防匪要耳朵灵,听到锣声别往外跑,上墙!咱们的墙高,土匪爬不上来。”“防灾……地震来了往空地跑,别往屋里钻,屋塌了压死人。”配图是郑小虎画的,虽然抽象,但动作夸张,孩子们爱看。
道德规范部分,王秀才憋了半天,最后写了十条,都是大白话:不偷别人东西,不欺负弱小,说话要算话,借东西要还,看到别人有难要帮忙,做了错事要认错,等等。每条后面跟个小故事,有的是历史故事(孔融让梨),有的是新家峁的真事(张三捡到钱还失主)。
律法基础最简单,就是把联盟的规章制度用孩子能懂的话写出来。李健亲自写:“咱们为什么要交粮?因为联盟要用粮养民兵保护大家,建学校让孩子们读书,请郎中给大家看病。为什么要守纪律?因为一个人乱来,比如乱扔垃圾,可能让全村人生病;比如打架,可能引发大冲突。守纪律是为了大家好。”
《常识册》印出来后,不仅孩子看,大人也看。很多成年人不识字,但看图能懂,听孩子念能学。有次李大嘴看见一个老汉蹲在路边,举着《常识册》的“卫生篇”对着太阳看,嘴里念叨:“喝开水……喝开水……我说我老是拉肚子,原来是喝生水喝的!”
四册教材编写完成时,已经是初夏。活字刻了八百多个(常用字加偏旁),排版技术也熟练了。李定国带着印刷组(五个手脚麻利的学生),日夜赶工,印出了六百套教材。虽然纸张是粗糙的草纸,墨色深浅不一,有些页还印歪了,但厚厚四册,捧在手里沉甸甸的。
教材发到学生手里那天,学堂像过年。孩子们排着队,一个一个领书。领到的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宝贝。有孩子当场翻开,指着字念:“人……口……手……我会了!我会了!”
红丫——那个第一个报名的小姑娘——领到书后,跑到吴先生面前,深深鞠躬:“谢谢吴爷爷!我……我一定好好学!”
吴先生眼圈红了,摸她的头:“好孩子,好好学。学好了,将来当先生,教更多的孩子。”
教材不仅用于学堂,还用于夜校、扫盲班。李健规定:所有十六岁以下必须上学,旷课扣家长工分;十六岁以上鼓励上学,上学期间记一半工分(相当于带薪学习);扫盲班免费,学会五百个字奖励十工分。
开始有些家长嘀咕:“孩子上学耽误干活……”“大人上学,谁挣工分养家?”
李健让苏婉儿算账给大家听:“一个孩子上学,一年联盟补贴三百工分,相当于白得三百斤粮。你让孩子放羊、砍柴,一年能挣这么多?而且孩子识字了,将来能当先生、当账房、当技术员,一个月挣的工分顶你干三个月。大人上学,虽然只记一半工分,但识字了能当小组长、当记录员,工分更高。这是投资,不是浪费。”
账算明白了,大家都支持。甚至有些老人,六七十岁了,也颤巍巍地去扫盲班,说“死之前要认几个字,不然白活了”。
教材的实用效果,很快显现出来。
春耕时,孩子们学了“二十四节气歌”,回家背给父母听:“爹,清明到了,该种瓜了!”“娘,谷雨要下雨,赶紧播种!”父母将信将疑按着做,果然庄稼长得好。
夏收时,学了算术的孩子,帮家里算产量:“咱家这亩地,打了三石麦子,交税三斗,留种五斗,还剩一石七斗。够吃三个月!”算得清清楚楚,不怕粮官克扣(虽然新家峁没粮官,但习惯难改)。
秋粮入库时,几个算术好的孩子被抽去帮忙记账。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但数目清楚,进出明白。孙账房看了直点头:“这些孩子,比县城粮店的伙计强!”
连卫生习惯都改善了。孩子们学了“喝开水”,回家监督父母;学了“勤洗手”,吃饭前非要全家排队洗手;学了“垃圾入桶”,看见乱扔的就喊:“书上说了,乱扔垃圾生蚊子,蚊子传疟疾!”
李大嘴有次偷偷往路边扔了块果皮,被他八岁的儿子逮个正着。儿子叉着腰,学先生的样子:“爹!《常识册》第15页,第三条:垃圾入桶,违者罚扫街!你要我告诉李叔吗?”李大嘴赶紧捡起来,讪笑:“爹错了,爹错了……”
教材成了新家峁的“软实力”,也成了对外展示的窗口。周边村子听说新家峁有免费学堂、实用教材,羡慕得眼红。赵家庄的村长厚着脸皮来,想买几套教材。
“李盟主,我们村也想办学堂,可没教材……您这教材,能卖我们几套吗?我们出粮食换。”
李健想了想:“卖可以,但很贵。一套教材,要一石粮。”
一石粮,一百二十斤,够一家人吃一个月。赵家庄村长咬牙:“买!买五套!我们几个村合着用!”
教材流传出去,新家峁的名声更响了。有人说:“新家峁的孩子,七八岁就会算账识字,比县城的孩子还强!”有人说:“他们那教材,画的图真好看,字也实在,不搞虚的。”
而教材的编写团队,也在实践中脱胎换骨。吴先生从老学究变成了务实的教育家,不再张口闭口“子曰诗云”,而是说“这个字孩子用得上吗?”;王秀才从死读书变成了实用主义者,现在教道德规范,全用身边例子;李定国更是成长飞快,不仅教学有一套,还开始思考更深的问题。
一天放学后,李定国来找李健,手里拿着本《算术册》:“李叔,我在教‘分配比例’时,有孩子问:为什么咱们联盟要‘按劳分配’?为什么不能所有人平均分?他说,平均分最公平。”
“你怎么回答的?”李健问。
“我说,平均分看起来公平,但其实不公平。”
李定国认真地说,“比如两个人一起挖煤,张三挖十筐,李四挖五筐。如果平均分,每人七筐半。那张三就会想:我干得多,凭什么和李四分一样多?下次他就只挖五筐,甚至偷懒。时间长了,大家都偷懒,煤就挖不出来,所有人挨冻。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大家才有干劲。但联盟也会照顾干不动的人——老人、孩子、病人,保证他们有基本口粮。这叫‘效率优先,兼顾公平’。”
李健惊讶地看着他。这孩子,不仅理解了,还总结出了道理。
“你讲得很好。”李健赞赏,“教育不仅要教知识,还要教道理。让孩子们明白,咱们的规矩为什么这样定,背后的道理是什么。”
“李叔,”李定国犹豫了一下,“我在想……能不能编一本《道理册》?专门讲这些道理:为什么要团结,为什么要守纪律,为什么要发展生产,为什么要保卫家园。不光给孩子看,也给大人看。让所有人都明白,咱们在建设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要这样建设。”
李健眼睛亮了:“好主意!你牵头编,吴先生指导。这本册子,不用之乎者也,全用大白话,配上插图。让识字的人能看懂,不识字的人听人念也能懂。”
《道理册》的编写,成了新家峁思想建设的开端。李定国带着几个年轻教师,收集联盟里的真实故事:王石头带领开荒的故事,郑老汉训练民兵的故事,秀兰救难产产妇的故事,韩师傅改进工具的故事。每个故事后面,提炼出一个道理:勤劳才能致富,团结才有力量,知识能救命,创新能进步。
册子印出来后,家家户户发一本。晚上,油灯下,识字的孩子念给全家听。很多道理,大人们以前模糊感觉到,现在清晰了;很多做法,以前只是跟着做,现在明白了为什么。
教育,像春雨,润物无声。它不仅改变了孩子,也改变了成人,改变了整个社区的风气。现在新家峁的人,走路挺直,说话有条理,遇事讲道理。外来的人说:“新家峁的人,看着就不一样,眼里有光。”
崇祯四年的秋天,新家峁学堂举行了第一次毕业典礼。五十个孩子完成了五年学业,识字过千,会算账,懂常识,明事理。他们穿着干净的衣服(虽然多是补丁),站在学堂院子里,朝气蓬勃。
李健看着这些少年少女,心里感慨万千。几年前,他们还是流民的孩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眼神空洞。现在,他们健康、自信、眼里有光。
“孩子们,”李健在典礼上说,“你们是新家峁的第一批读书人。读书不是为了做官——现在朝廷乱了,官也不好当;不是为了炫耀——识几个字没什么可炫耀的。读书是为了明理,是为了让生活更好,是为了有能力帮助别人,建设家园。希望你们记住学到的知识,更记住学到的道理:勤劳、团结、守信、互助。用这些,去创造属于你们的生活。”
孩子们眼神坚定。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改变。而改变他们命运的,不仅是那些粮食和砖房,更是那些印在粗糙纸张上的字句——那些关于人、口、手、日、月、山、水的字句,那些关于怎么算账、怎么种地、怎么做人的道理。
那些字句,像种子,撒在了这片曾经荒芜的土地上。
现在,种子已经发芽,长出嫩绿的苗。
未来,这些苗会经历风雨,会长成什么树,开什么花,结什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