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用疼痛记住爱(中)(1/2)

三个女人,坐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说着“不容易”。但每个人心里的“不容易”,都不一样。

红梅的不容易,是命悬一线后的侥幸,是奶水不足的焦虑,是对女儿心疼又愧疚的煎熬。

钰姐的不容易,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是对儿子未来的筹划,是对过往爱情的耿耿于怀。

齐莉的不容易,是维持体面的疲惫,是对丈夫若即若离的失望,是对儿女前程的隐忧。

但此刻,她们坐在一起,脸上都带着笑,嘴里都说着关心的话。像三棵不同的树,根扎在不同的土里,枝叶却在风里碰到了一起,沙沙作响,彼此应和。

只是根下的土,是酸是碱,是肥是瘦,只有自己知道。

女人的友谊到了中年,就成了互相观赏伤疤的艺术。你可以展示痛苦,但不能揭开血痂;可以诉说艰难,但不能要求分担。所有的安慰都是真的,所有的无能为力也是真的。

英子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房间比红梅那间小一些,但收拾得整齐。一张白色的欧式铁艺床,床头有弯曲的花纹。床上铺着粉色的床单,同色的被套,被子上印着小碎花。床头柜也是白色的,上面摆着一盏粉色的台灯,灯罩是布艺的,边缘缀着蕾丝。

窗户上挂着白色的纱帘,帘子半掩着,透进光来。窗台上放着一盆绿萝,叶子垂下来,绿油油的。

英子把门边的炉子拎到房间中央。炉子是老式的煤球炉,铸铁的,上面有个铁架子。她把炉子放稳,用火钳夹了块新煤球换上去。煤球烧得正旺,红通通的,热气散出来。

她又从床底下拖出一块地毯。地毯是米色的,毛绒绒的,有点旧了,但洗得干净。她把地毯铺在炉子旁边,刚好够几个人坐。

“坐这儿吧,暖和。”英子说。

王强第一个脱了鞋,盘腿坐在地毯上。他的袜子是蓝色的,脚后跟那里磨得有点薄了。他搓了搓手,凑近炉子:“还是这儿自在”

妞妞也脱了鞋,挨着王强坐下。她穿着白色的袜子,袜口有一圈蕾丝边。她坐下后,好奇地打量英子的房间。书桌上整整齐齐码着课本,墙上贴了几张明星贴画,还有一个自己做的风铃,用彩色的纸鹤串成的,挂在窗前,风一吹,轻轻响。

英子又跑出去,不一会儿抱进来一堆东西:几个橘子,几个红薯,还有一小袋板栗,都放在炉子旁边。

“烤着吃,”她说。

王强眼睛一亮,抓起一个红薯就要往炉子盖子上放。

红薯和板栗慢慢摆在炉盖边缘,橘子在炉壁旁烘着。

“我去弄点喝的。”英子看着炉火,想起什么,又转身要出去。

周也动了。他跟上去:“我帮你。”

英子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继续往外走。

厨房在院子另一边,要穿过客厅。英子走在前面,周也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响。

英子家的厨房不大,但收拾得干净。不锈钢桌面擦得发亮,碗筷整齐地码在橱柜里。灶台是煤气灶,两个灶眼。窗户开着一条缝,透风。

英子走到灶台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铝锅,接了半锅水,放在灶上。又打开另一个柜子,拿出四罐露露。露露是铝罐的,上面印着“杏仁露”三个字。

她把四罐露露都放进锅里,周也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她的背影瘦削,肩膀微微耸着。丸子头有点松了,几缕头发掉下来,贴在脖子上。

“英子。”他开口。

英子没应。

“英子。”他又叫了一声。

英子停下动作,背对着他。

“恭喜你,”周也说,声音有点干,“有弟弟了。”

英子转过身。她看着他,眼睛很黑,没什么表情。

“嗯。”她说。

就一个字。

周也喉结动了动。他想说点什么,但脑子里空空的。平时那些话,那些撩她的话,现在都说不出来了。巷口的事,像个疙瘩,堵在两人中间。

“你……还好吧?”他问。

“还好。”英子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就是忙点。”

“梅姨……遭罪了。”

“嗯。”英子鼻子有点酸,但她忍住了。不能在周也面前哭。她低下头,用手指无意识地划着灶台的边缘。不锈钢的台面冰凉。

周也又往前走了一步,走到她身边。他能闻到她头发上的味道,是洗发水的香味,淡淡的。她的侧脸在厨房窗口透进来的光里,睫毛很长。

“那天的事,”周也说,声音低了些,“对不起。”

英子的手顿了一下。

“我不是故意的。”周也又说,“我就是……没忍住。”

英子没说话。她盯着锅里冒起来的气泡,一个接一个,破了,又起来。

“张军后来没找你麻烦吧?”周也问。

“没有。”英子说。

“那就好。”周也说。

两人又没话了。只有锅里水开的咕嘟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

锅开了。英子关火,伸手去端锅拿露露,手指碰到滚烫的锅边。

“嘶。”她缩回手。

烫到了。

周也立刻上前,抓住她的手:“我看看。”

英子的手被他握在手里。她的手很小,手指细长,指尖泛红。刚才碰锅边的地方,红了一小片。

周也低头,对着她手指吹了吹。热气拂过皮肤,痒痒的。

“没事。”英子想抽回手。

周也没放。他握着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她的皮肤很软,有点凉。

少年的喜欢是场高烧,脸红心跳都是症状。而成年人的感情更像是慢性病,不致命但总在隐隐作痛。此刻的英子既在发烧,也在疼痛——为妈妈,为弟弟,为这个必须撑住的家。

“疼吗?”他问,抬头看她。

英子也看着他。两人离得很近,她能看见他眼睛里的自己,小小的,慌乱的。

“不疼。”她说,声音轻了。

周也握着她的手,那点微红的烫伤像烙在他心上。他缓缓将她的手抬起,炽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在最后一刻,理智压倒了冲动,他只是用嘴唇极轻、极快地碰了碰自己的拇指——一个隔着手背的、无人知晓的吻。

“周也。”英子叫了一声,带着警告。

“下次小心点。”他说,转身去拿托盘。

英子站在原地,手背上还留着他手指的温度。她心跳得很快,脸有点热。她低下头,假装整理灶台上的东西。

周也用抹布垫着手,把四罐热好的“露露”从锅里捞出来,放在一个搪瓷托盘里。铝罐表面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走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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