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今夜,天使降临(终)(2/2)

灯亮了。

周也看着英子,英子低头。张军把最大那块蛋糕推给英子,英子说谢谢。

常松给红梅剥虾。虾是白灼的,壳硬,他剥得笨拙,但很仔细。剥好了,放进红梅碗里。

红梅看了一眼,没动。

常松的手僵在半空。

中年夫妻的和好从不说在嘴上,都在碗里——他剥的虾,她夹的菜,是比任何道歉都更诚恳的求和书。可有些虾剥得太晚,有些菜夹得太迟。

桌上安静了一瞬。

王强赶紧打圆场:“常叔,你也吃啊!这羊肉卷可嫩了!”

“哎,好。”常松收回手,给自己夹了一筷子。

大玲站起来,举起白酒:“红梅,常松,我敬你们一杯。谢谢你们给我一份工作,又给我介绍老夏。真的……谢谢。”

她说着,眼圈有点红。

张军坐在她旁边,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他低下头,喉结滚动了一下,把涌到嘴边的话和着羊肉一起咽了回去。

桌子底下,周也和王强同时伸手,拍了拍张军的大腿。

张军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勉强笑了笑。

红梅也站起来,常松跟着站起来。

“大玲,别这么说。”红梅说,“都是应该的。只要你过得好,我们就高兴。”

常松点头:“对,对。你过得好就行。”

大玲仰头把白酒喝了。

坐下后,红梅又说:“大玲,你跟老夏也处了几个月了。要能办事,尽量把这个事给办了吧。早办早省心。”

大玲脸红了:“不急不急。等开春再说。”

中年女人的第二春,就像旱季里等来的云,不知道是真能下雨,还是只是一阵过路的风。但光是仰头看着那片云,日子就有了盼头。

“也是,开春天暖和,办喜事好。”红梅笑。

桌上气氛又活络起来。王强讲学校里的事,讲欧阳老师多严格,讲他们班男生偷偷抽烟被抓住。英子在旁边补充,说女生班谁跟谁闹矛盾了,谁又考了第一。

周也听着,笑,偶尔插一句。

张军话少,但听得很认真。周也时不时看英子一眼,英子察觉了,也看他一眼,又迅速移开。

小娟乖乖吃菜,大玲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不吵不闹。

常松突然站起来,手里端着酒杯。他看着红梅,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感激,有爱。

“媳妇,”他开口,声音有点哑,“这些年……苦你了。”

红梅看着他,眼圈一下子红了。

她低下头,没说话,夹起碗里那只虾,慢慢吃。

桌上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红梅吃完虾,抬起头,眼里有泪光,但脸上带着笑。

“不苦。”她说。

常松仰头把酒喝了,坐下时,眼睛也红了。

中国女人最大的坚韧与最深的悲凉,都藏在这句“不苦”里。那不是真的不苦,而是尝尽了生活里所有苦的滋味后,对命运缴械投降,却又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体面——我不说苦,这苦就奈何不了我。

几个人举杯。

可乐的气泡在杯子里升腾,炸开。

孩子们也举杯。

“干杯!”

“生日快乐!”

笑声,说话声,碗筷碰撞声。

火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升腾,模糊了玻璃窗。

英子看着这一幕,心里暖。

这些人,这些声音,这些味道。这是她的家,她的青春,她的2000年。

她突然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停在这个雪夜,停在这个拥挤的房间里,停在这片温暖里。

人间的温暖,多半就是由这些不相干的瞬间串成的——无关的雪,有关的饭,没来由的笑,和明知留不住却偏想留的这一刻。

吃完饭,开始收拾。

英子和大玲收拾碗筷,常松收拾桌子,几个男孩帮忙搬椅子。

红梅也想起来帮忙,她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

刚站起来,她突然顿住了。

手扶着桌子。

“怎么了?”英子问。

红梅没说话。

她的脸色变了,变得苍白。额头上冒出冷汗,一滴一滴。

“妈?”英子放下碗,跑过来。

红梅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然后,她低头看。

裙摆湿了,深色的水渍蔓延开来。

混着血水。

雪还在下。

2000年的雪,下得很大。

覆盖了街道,覆盖了屋顶,覆盖了这座小城。

在这个雪夜里,有人笑,有人哭,有人爱,有人恨。

有人许愿,有人还债。

有人等待新生命,有人告别旧时光。

这就是生活。

不是小说,不是电影。

没有配乐,没有旁白。

但生活会给所有在寒夜里相拥的人,一份最珍贵的馈赠。

你看,雪落无声,人间有情。

今夜,天使降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