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我们都在光里(上)(1/2)

午后的阳光铺满院子,梧桐树的影子投在地上,边缘清晰。蝉鸣从树叶间透出来。

屋里,空调机箱在窗外嗡嗡作响,送出带着霉味的冷气。红梅半靠在床头,身上搭了条薄薄的毛巾被。常松把遥控器拿远了些,风口向上调了调。

英子把最后一件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手指在衣服上反复按压,仿佛要碾碎所有看不见的委屈。

她走到床边,把薄薄的夏被抖开,铺平,四个角抻得整整齐齐。全程,她紧闭着嘴,眼皮耷拉着,不看任何人。

常松扶着红梅,让她慢慢在床上躺下。红梅的后腰一沾床板,就轻轻“嘶”了一声。

“慢点,慢点。”常松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过分的小心。他想伸手去帮她把枕头垫高些,手刚抬起来,就撞上英子扫过来的眼神。那眼神像冬天井沿上的冰,又冷又硬,一下子把他钉在原地。

男人在家里的地位,就像过期的彩票——看着是个希望,刮开来全是谢谢惠顾。

他心里猛地一抽,那准备好的、关于“好好休息”的话,就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看着女儿绷紧的侧脸,又看看妻子蜡黄的脸色,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在心里翻腾。他想要那个孩子,想得心口都发疼,那是他老常家的根苗。

可看着英子这样,看着红梅受罪,他又觉得自己像个罪人,两头不落好。这滋味,比三伏天捂着一床厚棉被还难受。

中年男人的悲哀在于,梦想还停在二十岁,身体却已走向五十岁,而责任,正死死掐住他的现在。

红梅看见了,轻轻碰了下常松的手背,摇了摇头。她转向常松:“我有点饿了,中午在医院没吃好。你去给我弄点吃的。”

“哎,好,好,我来做。”常松像是得了赦令,连忙应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我来做。”英子突然开口,她没看常松,径直朝门外厨房走去。

常松看着女儿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点苦笑,转头对红梅小声说:“闺女还是好,闺女还是疼我的。”

懂事的孩子没糖吃,只会被当成自动售货机——投币是亲情,吐出来是应该。

红梅靠在枕头上,微微叹了口气:“那是,我的闺女,我知道,她心比谁都好。”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等吃完饭,我得去店里看看,不然我这心里不踏实。”

常松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还去啥店里?张姐一个人搞不定?你之前手把手教她那么久……”

“做饭需要天赋,”红梅打断他,语气有些无奈,“张姐真的不是那块料。我感觉她也在认真学了,就是搞不会。我怕她把咱们的招牌给砸了。我得去看看。”

一提到张姐,常松心里就一阵烦躁。他还是气张姐之前跟他堂姐常莹在店里干架的事,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可他不好说什么,张姐是红梅最好的姐妹,也是他们这店的合伙人。他只能把那股闷气憋在心里,脸色沉了沉。

厨房里,英子系上那条印着机器猫的旧围裙。她先舀了两碗米,淘洗干净,加上水,坐上燃气。火苗“噗”地一声窜起来,蓝汪汪的。

她打开冰箱,冷冻室里还有上次她和妈妈一起包的包子,白菜猪肉馅的。她拿了五六个出来,放在蒸屉上。又从冷藏室拿出两个土豆,一个青椒,一根黄瓜,几个鸡蛋,还有一小块瘦肉。

她把土豆去皮,切成细丝,泡在水里。瘦肉也切成丝,用酱油和淀粉抓匀。青椒去籽,切成丝。黄瓜放在案板上,用刀背“啪啪”拍扁,再切成小段。动作麻利,有条不紊。

她把所有的委屈和担心,都就着案板上的“笃笃”声,一起切碎了,拌进菜里。

锅热了,倒油。油热了,把肉丝滑进去,“刺啦”一声,香气冒出来。翻炒几下,肉丝变了色,盛出来。就着锅里的底油,把沥干水的土豆丝和青椒丝倒进去,大火翻炒。

土豆丝渐渐变得透明,她再把肉丝倒回去,加盐,一点点醋,翻炒均匀,出锅。一盘黄绿相间、油光锃亮的土豆肉丝就炒好了。

接着炒青椒鸡蛋。鸡蛋在碗里打散,倒入热油锅,炒成金黄色的块,盛出。再下青椒丝翻炒,断生后倒入鸡蛋块,加盐,翻炒几下,也好了。

最后是拌素拼。拍好的黄瓜段放进碗里,撒上盐,杀出水。她又抓了一小把花生米,用刀碾碎。把黄瓜渗出的水倒掉,倒入蒜末、醋、一点点酱油和香油,最后撒上花生碎,拌匀。这是给常松下酒的。

粥熬好了,包子也热透了。她把饭菜一样样端到客厅的方桌上。绿豆粥晾在一边,包子冒着热气,两个炒菜色泽鲜亮,那盘拌黄瓜看着就清爽。

“妈,吃饭了。”她朝里屋喊了一声。

常松扶着红梅走出来。常松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盘拌黄瓜,还有旁边放着的一瓶冰镇啤酒。他愣了一下,心里那点因为英子冷脸而产生的憋闷,忽然就散了些。这丫头,心里还是有我的。

幸福有时候不是热烈的欢呼,而是争吵后饭桌上的一盘拍黄瓜,用最朴素的方式,维系着生活不至于散架的最后体面。

幸福面馆里,午后的暑气被挡在门外。卷帘门半拉着,透进些光柱,能看到空气里漂浮的尘埃。

老刘仰面躺在并起来的三张椅子上,鼾声均匀,嘴角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

张姐甩着手上的水珠从后厨出来,一股浓重的葱花味从她身上散出来,像是腌入了味。汗水把她的米白色t恤洇深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背上。她叉着腰,看着睡得四仰八叉的老刘,心里的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中年男人的鼾声是婚姻的安魂曲,老婆听着想杀人,自己睡得像死人。

“老刘!老刘!”她走过去,用脚踢了踢椅子腿,“干啥啥不行,睡觉第一名!光会素睡,不会荤睡的玩意儿!”

老刘被惊醒,迷迷糊糊坐起来,揉着眼睛:“咋……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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