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九声丧钟(1/2)

九声丧钟,在子夜时分的京城上空回荡。

每一记都沉重如铁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码头的厮杀声、火场的噼啪声、百姓的哭喊声……在这一刻全都沉寂下去。夜风裹挟着焦糊味与血腥气,却压不住那穿透灵魂的钟鸣。

萧执抱着昏迷的沈清弦站在茶楼窗前,脸色铁青。

九声,是帝危之兆。

宫中有变。

“王爷!”墨羽从货栈方向疾掠回来,几个起落翻窗而入,单膝跪地时气息未稳,“宫中急报——皇上……遇刺昏迷!”

萧执的手骤然攥紧。

他的兄长,大周天子,他们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遇刺了。

“何人主使?太医院怎么说?”他的声音冷得吓人。

“详情不知。”墨羽快速道,“钟声响起前半刻,听风阁在宫中的暗桩传出消息:御书房突然灯火大亮,所有太医被急召入宫,禁军封锁了整个乾元殿。之后就是钟声——九声为帝危,十二声才是大行。”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暗桩说,今夜值守御前的是李太妃宫里的太监总管,事发后此人……失踪了。”

又是李太妃。

萧执低头看着怀中的沈清弦。她脸色苍白如纸,眉心紧蹙,即使在昏迷中也不安稳。灵蕴露透支过度带来的反噬让她浑身冰凉,若非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像一具美丽的尸体。

他的清弦,为救那些蛊童,又一次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而现在,他的兄长也出事了。

“王爷,”霜影从门外闪入,脸色比墨羽更难看,“京兆府刘府尹刚派人传话,说……说朝中有几位大臣已在商议,若皇上真的……要立三皇子为储。”

三皇子,李太妃的儿子,当年夺嫡失败的郡王,如今远在边疆。

萧执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为什么黑巫族要在月圆之夜对煜儿下手——煜儿是皇室血脉中最具先天灵韵的孩子,是黑巫族眼中完美的“圣童”。但他们要的恐怕不只是煜儿,还要用这个“圣童”完成某种仪式,为某个人的“归来”或“上位”铺路。

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三皇子。

李太妃与南诏三王子勾结,冯慎提供资金,南境赵督军提供军力支持,黑巫族提供邪术……他们要的,是趁皇帝遇刺、朝局动荡之时,扶持三皇子回京夺位!

至于煜儿,恐怕是仪式中最关键的一环。

“好一个一石三鸟。”萧执的声音冷得像冰,“刺杀皇兄,嫁祸给我,再扶三皇子上位。若煜儿再被炼成蛊童,便彻底绝了我这一脉的后路。”

他小心地将沈清弦交给霜影:“送王妃和小世子去文先生的墨韵斋。那里有密道可通城外,若事有不测,立刻带他们离开京城。”

霜影接过昏迷的沈清弦,急道:“那王爷您——”

“我要进宫。”萧执转身看向皇宫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能听见禁军调动的号角声,“皇兄遇刺,我这个做弟弟的若不在场,岂不是坐实了心虚?”

“可这明显是陷阱!”墨羽拦住他,“宫中现在什么情况我们一无所知,万一——”

“没有万一。”萧执打断他,目光扫过码头上那些正在救治蛊童的听风阁兄弟,又看向远处仍在燃烧的锦绣庄,“今夜这局,对方已经亮出了所有底牌。我们要做的,不是躲,是破局。”

他走到窗边,从怀中取出一枚玄铁令牌——不是安王的印信,是当年先帝临终前单独赐予他兄弟二人的“如朕亲临”令牌。他与皇兄各持一枚,从未轻易动用。

“墨羽,你带二十个听风阁精锐随我进宫。另外,立刻传信给京郊大营的那二百亲兵,让他们以‘护驾’名义,在皇城外三里处待命。”

“霜影,你护送王妃和小世子离开后,去一趟承恩公府。”

霜影一愣:“承恩公府?”

“去找冯老夫人。”萧执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冯慎的母亲,承恩公的原配夫人。告诉她,她儿子今夜在码头私运南诏禁物,被当场抓获。若她不想冯家满门抄斩,就立刻入宫求见太后,说……说冯慎是被李太妃胁迫。”

墨羽和霜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明悟。

这是要分化冯家,让承恩公府内部先乱起来!

“可冯老夫人会信吗?”霜影迟疑。

“她不需要信。”萧执淡淡道,“她只需要怕。冯慎是承恩公府的二爷,是冯老夫人最宠爱的儿子。但冯家不止冯慎一个儿子,承恩公的爵位,还有嫡长孙盯着呢。”

资本女王的手段,萧执耳濡目染,早已深谙其道——从内部瓦解,永远是最有效的一击。

“属下明白了。”霜影重重点头。

“还有,”萧执看向那些被救下的蛊童,“这些孩子……暂时安置到五味斋的别院。让晚晴尽全力救治,他们可能是我们扳倒黑巫族最关键的证人。”

“是!”

命令下达,众人迅速行动。

霜影抱着沈清弦,在林婉儿和几个听风阁女暗桩的护送下,悄然离开码头。墨羽点了二十个身手最好的兄弟,换上王府侍卫的服饰,随萧执直奔皇城。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

萧执坐在车内,手按剑柄,闭目凝神。腕间传来细微的温热——是沈清弦昏睡前塞进他袖中的一枚小小的玉扣。玉扣用素银簪的边角料制成,内里嵌了一滴灵蕴露结晶,此刻正散发着温润的能量,缓缓滋养着他连日疲惫的身体。

“清弦……”他低声念着妻子的名字,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有愧疚——今夜又让她陷入险境,甚至透支昏迷。

有骄傲——他的清弦,无论在什么绝境中,都能想出破局之法。

更有深深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不安。

若他今夜进宫,真的回不来了呢?

若这真的是个死局呢?

马车突然急停。

“王爷,前面有拦路的。”车夫的声音传来,带着警惕。

萧执掀开车帘。

前方街道中央,站着三个人。

两个是刚才从货栈逃走的西南服饰的蛊师,此刻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惧。而站在他们中间的……

是一个女子。

看起来三十许人,一身素白衣裙,长发披散,赤足站在青石板路上。她容貌清丽,甚至称得上绝色,但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和柳氏被控制时一样,是一片纯黑。

可又与柳氏不同。柳氏的眼中只有空洞和疯狂,而这个女子的黑瞳深处,仿佛有漩涡在缓缓转动,看一眼就让人心神动摇。

“安王殿下,”女子开口,声音空灵缥缈,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么急着进宫,是去送死吗?”

萧执按住剑柄,冷冷看着她:“阁下何人?”

“祭司大人座下,左使,白幽。”女子微微欠身,动作优雅如大家闺秀,但黑瞳中毫无温度,“奉祭司之命,来请殿下……留步。”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身后的两个蛊师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倒地。他们的皮肤迅速干瘪下去,像被抽干了所有精气,转眼间就变成了两具干尸。

而白幽的眼中,黑芒更盛。

她抬手,指尖在空中虚点。

街面两侧的阴影里,缓缓爬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甲虫。不是蛊虫,是普通的甲虫,但此刻它们的眼睛全都变成了诡异的红色,翅膀震动发出刺耳的嗡鸣。

虫群如潮水般涌向马车。

“保护王爷!”墨羽厉喝,听风阁众人拔刀迎上。

刀光闪过,甲虫断成两截。但更多的甲虫前仆后继,有些甚至顺着刀锋爬上侍卫的手臂,张口就咬!

被咬中的侍卫立刻脸色发青,倒地抽搐。

“虫有毒!”墨羽一刀劈开涌向自己的虫群,回头吼道,“王爷,退!”

萧执却从马车中跃出,长剑出鞘,剑光如练。

他修习的是军中正宗的阳刚剑法,每一剑都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杀气。剑锋所过之处,甲虫纷纷爆裂,黑血四溅。

但虫群实在太多了。

杀之不尽。

白幽站在远处,看着这场厮杀,黑瞳中毫无波澜。她抬手,又一点。

这一次,从阴影里爬出的不再是甲虫,是蛇。

几十条通体漆黑、头生肉冠的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游向战场。

“小心蛇毒!”墨羽一刀斩断一条扑向自己的毒蛇,但蛇血溅到他手上,皮肤立刻冒起青烟——血也有毒!

听风阁的人开始出现伤亡。

萧执眼神一冷,从怀中取出那枚玉扣,握在掌心。灵蕴露的温润能量顺着手臂蔓延,他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剑身上。

“破!”

长剑横扫,淡金色的剑气如涟漪般扩散。触及剑气的虫蛇纷纷僵直,然后化为黑灰。

白幽的黑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灵物……”她喃喃自语,随即笑了,笑容诡异,“祭司大人说得对,安王府果然藏着好东西。”

她双手结印,口中念诵起晦涩的咒语。

随着咒语,她的长发无风自动,素白衣裙鼓荡起来。街面上的青石板开始龟裂,裂缝中涌出浓稠的黑雾——

和永兴坊一模一样的黑雾!

“退!”萧执厉喝,听风阁众人迅速后撤。

但黑雾扩散的速度太快,瞬间就淹没了整条街道。雾气中传来凄厉的哀嚎,像是无数怨魂在哭诉。

萧执握紧玉扣,淡金色的光芒从掌心透出,勉强在身周三尺撑开一个防护罩。墨羽和其他几个离得近的侍卫冲进罩中,脸色苍白。

“王爷,这雾……和永兴坊一样!”墨羽喘息道。

萧执点头,目光死死盯着雾中那个白衣身影。

白幽站在黑雾中央,黑瞳直视着他:“安王殿下,祭司大人让我带句话给你——若你肯交出圣童,今夜之事,到此为止。你依旧是安王,沈清弦依旧是安王妃,你们一家三口,可安然离开京城。”

“若我不交呢?”萧执冷笑。

“那……”白幽的声音忽然变得阴冷,“今夜之后,世上便再无安王这一脉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黑雾中突然伸出无数只漆黑的手臂,抓向防护罩!

那些手臂干枯如柴,指尖锋利如刀,抓在防护罩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防护罩开始剧烈晃动,淡金色的光芒明灭不定。

萧执手中的玉扣,裂开了一道细纹。

灵蕴露的能量,快耗尽了。

“王爷!”墨羽急道,“我们掩护您突围!”

“突围?”白幽的笑声从雾中传来,“你们以为,还走得了吗?”

黑雾更浓了。

浓得伸手不见五指。

防护罩的光芒越来越弱,玉扣上的裂纹越来越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不是一匹,不是十匹,是成百上千匹!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如雷鸣般震响!

紧接着,火光亮起。

无数火把如长龙般涌入街道,驱散了部分黑雾。火光映照下,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兵出现在街道尽头,为首之人——

竟是京郊大营的统领,刘振武!

“安王殿下!”刘振武高声道,“末将奉太后懿旨,前来护驾!”

太后?

萧执一愣。

白幽的黑瞳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咬牙,双手结印更快。黑雾翻滚,更多的漆黑手臂伸出,试图做最后一搏。

但刘振武已率军冲来。

骑兵冲锋,铁蹄踏碎青石板,长枪挑开黑雾。军中男儿的阳刚血气汇聚成一股洪流,竟硬生生冲散了部分阴邪之气!

“杀!”刘振武一马当先,长枪直刺白幽!

白幽被迫中断咒语,闪身躲避。但刘振武的枪法是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快、狠、准,第二枪紧随其后,刺向她的咽喉!

白幽不得不后退。

这一退,黑雾的控制就弱了。

萧执抓住机会,长剑一挥,淡金色的剑气斩向白幽!

前后夹击!

白幽终于色变。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黑血。黑血落地化作一道黑烟屏障,勉强挡住刘振武的长枪和萧执的剑气,但自己也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撤!”她恨恨地瞪了萧执一眼,身形化作一缕黑烟,遁入夜色。

黑雾随之散去。

街道恢复清明,只留下满地虫蛇尸体,和几具听风阁侍卫的遗体。

刘振武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萧执面前,单膝跪地:“末将救援来迟,请王爷恕罪!”

萧执扶起他:“刘将军及时赶到,何罪之有?只是……母后怎会突然下旨?”

刘振武压低声音:“半个时辰前,霜影姑娘持王爷令牌入宫求见太后,告知冯慎之事。太后震怒,立刻命末将率军来援。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皇上遇刺之事,太后已查明,是李太妃宫里的太监总管所为。那太监总管现已伏法,临死前招供,说是受冯慎指使。”

冯慎?

萧执眼神一凝。

这显然是替罪羊。但太后在这个时候抛出冯慎,用意很明显——先把水搅浑,保住皇帝,稳住朝局。

至于真正的幕后黑手……恐怕太后心里也有数,只是现在动不得。

“皇兄伤势如何?”萧执问。

“太医说,那一刀刺在肩胛,未伤及要害。但刀上淬了毒,是西南特有的‘七日瘴’,需七日才能拔除。”刘振武道,“皇上现在昏迷不醒,太后已垂帘听政,暂理朝务。”

萧执心中了然。

七日。

这七日,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期。

若皇帝醒来,一切还有转圜余地。

若皇帝醒不来……或者,在醒来之前就被人“补刀”……

“王爷,”刘振武又道,“太后口谕:请王爷即刻入宫,商议要事。”

萧执看向皇宫方向,那里灯火依然通明。

他知道,今夜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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