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明暗双局(2/2)
子时正,西山别院药房。
晚晴将最后一包药粉仔细封好,在纸包上写下“驱蛊散”三个娟秀小字。桌上已整齐码放了二十多个同样的纸包,旁边还有十几瓶药膏、几十枚药丸,都是她这三天不眠不休赶制出来的。
烛火跳动了一下。
她抬起头,见林婉儿端着托盘站在门口,托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烛光下,这丫头的脸色比前几日好了些,但眼下仍有淡淡的青影。
“婉儿姐姐,你怎么还没歇着?”晚晴起身接过托盘,“都子时了。”
“你不也没歇着吗?”林婉儿走进药房,将托盘放在桌上,“王妃吩咐过,要我照看好你。你这几日熬了多少个时辰,当我不知道?”
晚晴心头一暖,在桌边坐下。面条是五味斋的手艺,汤头鲜浓,面上卧着两个荷包蛋,还撒了翠绿的葱花。这是林婉儿特意去别院小灶做的。
“墨羽大哥那边……”她轻声问。
“刚收到传信,说他们子时前进了永兴坊。”林婉儿在她对面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王妃让他们子时三刻动手,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
药房里一时安静,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晚晴吃了几口面,忽然想起什么:“姐姐,我让你收着的那些药材,都放好了吗?”
“放好了。”林婉儿指了指药房角落一个上锁的铁皮箱子,“五味芝、血藤叶、还有你从西山深处采的那几株‘月见草’,都锁在里面。钥匙只有你我有。”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晚晴,咱们备这么多药,万一……万一用不上呢?”
“用不上最好。”晚晴放下筷子,神色认真,“但这些药不是给永兴坊准备的,是给王府,给王妃,给小世子的。”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只有拇指大小,瓶身温润:“你看这个。”
林婉儿接过玉瓶,拔开塞子闻了闻,一股清雅的药香弥漫开来,让她精神一振:“这是……”
“用王妃给的灵露,加上五味芝和月见草配的‘护心丹’。”晚晴轻声道,“只有三颗。若有人中蛊毒侵入心脉,服下此丹可护住心脉十二个时辰,给我们争取解毒的时间。”
林婉儿握紧玉瓶:“这么珍贵,王妃知道吗?”
“知道。”晚晴点头,“药方是王妃给我的,她说……这是以防万一的后手。”
资本女王连最坏的情况都计算在内了。
林婉儿将玉瓶小心还给她,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个……是我给墨羽准备的,但他走得太急,没来得及给。”
布包里是几个绣工精致的香囊,但针脚明显比之前那些粗糙,有几处还缝错了线。
“这几日心乱,绣得不好。”林婉儿有些不好意思,“但里面填的草药都是按你给的方子配的,应该……应该有点用。”
晚晴接过香囊,凑近细闻。草药配比正确,而且每个香囊里都多放了一小片她特制的药饼——那是用灵蕴露稀释液浸泡过的药材烘干碾碎制成的,对蛊虫有极强的驱散效果。
“很有用。”她认真道,“等墨羽大哥回来,我亲自给他。”
林婉儿眼睛一红,却强忍着没哭。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向夜空中那轮近乎圆满的月亮。
月晕如血。
“晚晴,”她背对着问,“你说……今夜之后,真的能结束吗?”
晚晴走到她身边,也望向那轮不祥的月亮:“姜爷爷说过,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对方选了月圆之夜,是借天地阴气最盛之时行邪术。但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这也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况且,王妃和王爷准备了这么久,不会输的。”
“我知道。”林婉儿喃喃道,“可我还是怕。”
怕失去丈夫,怕失去这个刚刚安稳下来的家,怕失去那些把她当家人看待的主子。
晚晴握住她冰凉的手:“婉儿,我也怕。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坏事发生。”
林婉儿回头看她,烛光下,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医女眼中,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坚定。
“你说得对。”她深吸一口气,擦掉眼角的泪,“怕没有用,得去做。王妃还在王府里等着,小世子还需要咱们照看,清源大哥还在城西调度人手……咱们不能在这儿干等着。”
她走到药柜前,拉开一个抽屉:“晚晴,你教我怎么分拣药材吧。多一个人帮忙,总能快些。”
晚晴看着她重新振作的样子,终于露出今夜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好,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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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安王府书房。
沈清弦将萧煜哄睡,小心放进书案旁的特制摇篮里。摇篮四壁衬了薄钢板,底座装了滚轮,可以随时推入密道。她又在摇篮四周撒了一圈特制的药粉——是晚晴用血藤叶和五味芝调配的,能防蛊虫靠近。
做完这些,她走到窗边,掀开帘子一角。
庭院里静得出奇。原本该有侍卫巡逻的地方空无一人,檐下的灯笼灭了七成,只剩下几盏在夜风中摇晃,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
整个王府,此刻看起来就像一座被主人遗弃的空宅。
“都安排好了?”萧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清弦回头,见他已经换上软甲,外罩玄色劲装,腰间佩剑,手里拿着那枚青铜虎符。
“安排好了。”她走到棋案前,指着上面的布防图,“王府留了二十四人,分四组,每组六人。东西两组负责制造动静,南北两组负责策应。子时三刻,无论永兴坊那边进展如何,他们都会开始行动。”
“制造什么动静?”
“放火。”沈清弦指尖点在王府东西两处偏院的位置,“这两处偏院早就清空了,里面堆了柴草和桐油。火起后,城防军和京兆府的注意力会被吸引过来,对方若想在王府动手,就得速战速决。”
她顿了顿:“而速战速决,就容易露出破绽。”
萧执看着她冷静布置的侧脸,忽然想起新婚夜她坦白时说过的话:“在我的世界,有一种战术叫‘诱敌深入’。不是被动防守,是主动示弱,引敌人进入预设的战场,然后一举歼灭。”
那时他觉得这想法过于冒险,如今却成了他们唯一的胜算。
“永兴坊那边,”他坐到她对面,“墨羽子时二刻动手,现在应该已经有消息了。”
话音未落,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
一个听风阁暗桩闪身进来,单膝跪地,递上一枚用蜡封着的竹管:“王爷,永兴坊急报!”
萧执接过竹管,捏碎蜡封,抽出里面的纸条。烛光下,他快速扫过字迹,脸色逐渐凝重。
沈清弦看着他:“情况如何?”
“墨羽他们救出了九个孩子。”萧执将纸条递给她,“但血池里的东西……出来了。”
沈清弦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间写就:
“子时二刻攻入第三户后院,枯井通血池,池边九童被囚,已救出。黑袍人跳池自尽,柳氏随之。池中物现形,非人非兽,畏火畏药粉。血雾扩散,已封地道撤离。九童暂安置棺材铺。墨羽。”
短短几行字,却字字惊心。
“血池里的东西……”沈清弦抬头,“是什么?”
“不知道。”萧执摇头,“墨羽没说清楚,但用了‘非人非兽’四字。而且血雾扩散——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蛊术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黑袍人跳池自尽,柳氏随之……这说明祭祀可能完成了,也可能被强行中断。但无论哪种,对方都不会善罢甘休。”
沈清弦看着纸条,脑中飞速分析:九个孩子被救出,祭祀中断,黑袍人死,血池怪物现形……这对黑巫族来说是重大打击。但他们准备了这么久,不可能只有这一手。
“王府这边,”她抬头,“对方还没动静?”
“没有。”萧执回头,“听风阁的暗桩回报,永兴坊今夜出去了三批人,都是追顾青的马车去了。但王府周围……异常安静。”
太安静了。
安静得不正常。
沈清弦走到棋案前,手指在布防图上划过:“如果我是对方,现在会怎么做?”
“永兴坊事发,祭祀可能失败,但最重要的‘圣童’还在我们手里。”萧执走回桌边,手指点在代表王府的位置,“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在月落之前,抢走煜儿。”
“所以他们在等。”沈清弦眼中闪过明悟,“等我们放松警惕,等我们以为危机解除,等……月落前最黑暗的时刻。”
她看向角落里的滴漏。
子时一刻了。
距离月落,还有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也是邪术最后的机会。
“计划要调整。”她快速道,“东西两处偏院的火,不能子时三刻放了。”
“什么时候放?”
“寅时初。”沈清弦在布防图上标记,“那时月已西斜,天色最暗,人的精神也最疲惫。对方若想动手,那是最佳时机。我们提前放火,打乱他们的节奏。”
她顿了顿,看向摇篮中熟睡的萧煜:“而且……我们要给敌人一个‘明确’的目标。”
萧执明白了:“你想用煜儿做饵?”
“不是饵,是诱因。”资本女王纠正,“对方的目标一直是煜儿,我们躲不掉。但我们可以选择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什么方式,让他们‘找到’煜儿。”
她意识沉入空间,拿出一对耳钉,正是那对穿越来戴的破障耳钉。
“这是我穿越来所带的”沈清弦取出耳坠,戴在耳上,“我一直没戴”
萧执看着她:“现在戴是……”
“信号。”沈清弦走到铜镜前,调整耳坠的位置,“这对耳钉,和煜儿襁褓里那支素银簪同源。戴在耳上,在一定范围内,能和簪子产生共鸣。”
她转身看向萧执:“对方若有探测灵气或灵韵的法子,这对耳坠会让他们‘确认’——煜儿就在我身边,就在这间书房里。”
这是明晃晃的诱饵。
也是破釜沉舟的宣告:想要孩子,先过我这关。
萧执看着她耳畔晃动的玉坠,忽然伸手,轻轻握住她的肩膀:“清弦,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不要离开这间书房。”
“为什么?”
“因为这里,”萧执环视四周,“是我能布下最强防守的地方。书房地下有三条密道,墙壁夹层衬了钢板,窗纸涂了防火的药剂,连屋顶的瓦片都特殊处理过——除非用攻城锤,否则一时半刻攻不进来。”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且……书房里还有一个只有我知道的机关。”
沈清弦一愣:“什么机关?”
萧执走到书案旁,伸手按在桌腿上一个不起眼的木雕花纹上,用力一旋。轻微的机括声响起,书案后的墙壁缓缓移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
入口内漆黑,但隐约能听见流水声。
“这条密道不通向府外。”萧执低声道,“通向王府地下的暗河。暗河出口在城外的护城河,但河道曲折,需要潜水。我年少时贪玩,偶然发现的,连父皇都不知道。”
沈清弦看着那个黑漆漆的入口,心中震动。这个男人,把最后的退路留给了她和孩子。
“执之……”
“听我说完。”萧执打断她,“密道入口只能从外面打开一次,打开后会自动锁死,十二个时辰后才能再次开启。所以一旦进去,就没有回头路。”
他走到她面前,双手捧住她的脸:“如果……我是说如果,寅时之前我没有回来,或者王府失守,你就带着煜儿进去。沿着暗河往下游走,大约三里后会看到一个岔口,走左边那条,再走两里,河岸有块刻着‘萧’字的石头,石头后面有个山洞,洞里备了干粮和衣物。”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情绪:“在山洞里等我三天。三天后若我没来……你就带着煜儿离开京城,去江南,去蜀中,去草原,去哪儿都行,隐姓埋名,好好活着。”
沈清弦眼眶一热,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会回来的。我们约好了,要带煜儿去草原。”
“嗯。”萧执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约好了。”
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响动。
不是风声,不是虫鸣,是瓦片被踩动的细微碎裂声。
两人同时抬头。
来了。
萧执迅速吹灭烛火,书房陷入黑暗,只有月光从窗纸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清弦抱起摇篮中的萧煜,退到书案后的阴影里。孩子似乎感应到什么,睁开眼,却没有哭,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萧执拔出佩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他侧身贴在窗边,掀开帘子一角。
庭院里依旧空荡,但檐角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不是人。
是蛇。
十几条通体漆黑的蛇从墙头滑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吐着信子向主屋方向游来。蛇眼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蛇身细长,行动迅捷。
“蛊蛇。”萧执压低声音,“看来对方不想硬攻,想用蛊术悄无声息地解决问题。”
沈清弦将萧煜护在怀中,腕间的灵蕴露开始微微发热——不是预警,是感应到阴邪之物的本能反应。
那些蛊蛇游到庭院中央时,忽然齐齐转向,朝书房方向游来。它们感应到了耳坠散发的灵韵,确认了目标。
“准备。”萧执握紧剑柄。
但蛊蛇没有直接攻击。它们在书房窗外三丈处停下,围成一个圆圈,昂起头,开始发出一种奇异的嘶鸣声。嘶鸣声频率极高,刺得人耳膜发痛。
随着嘶鸣,更多的蛇从阴影里涌出,蜈蚣、蝎子、蜘蛛……各种各样的毒虫如潮水般涌来,瞬间铺满了整个庭院。
虫潮。
这是要用虫海战术,强行突破。
沈清弦脸色发白。她不怕刀剑,不怕明枪暗箭,但眼前这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毒虫,让她头皮发麻。
资本女王再能算计,也算不到这非人的攻势。
萧执却冷笑一声:“雕虫小技。”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点燃,扔向窗外。火折子落地,点燃了早就撒在庭院里的药粉——是晚晴特制的驱虫粉,混了血藤叶和五味芝的粉末。
火焰腾起,瞬间蔓延成一道火墙。毒虫遇火,发出凄厉的嘶叫,纷纷后退。但后面的虫子又涌上来,前仆后继,竟用身体压灭火势。
火墙开始动摇。
“药粉撑不了多久。”萧执退回沈清弦身边,“清弦,你带煜儿进密道。”
“不。”沈清弦摇头,从怀中取出那枚黑色木牌,“我还有这个。”
她咬破指尖——依然是那根“血符指”,将一滴淡金色的血珠滴入木牌的凹槽中。
血珠渗入的瞬间,木牌剧烈震动,表面的双瞳蛇图腾亮起幽暗的红光。红光扩散,形成一个直径约一丈的光罩,将书房笼罩其中。
光罩外的毒虫触碰到红光,如遭电击,纷纷抽搐着死去。但更多的虫子涌来,疯狂撞击光罩,光罩开始微微颤动。
“这木牌……”萧执惊讶。
“黑袍老人的信物,我用灵蕴露改造过。”沈清弦脸色苍白,维持光罩消耗极大,“能防蛊术,但撑不了多久。最多……一刻钟。”
一刻钟。
萧执看向窗外,虫潮无边无际,仿佛整个京城的毒虫都聚集到了这里。而一刻钟后,光罩破碎,他们将被虫海淹没。
除非……
他想起什么,快步走到书案前,从暗格里取出一支特制的响箭。响箭末端绑着一枚小小的铜哨,吹响后能发出人耳听不见的高频声波——这是听风阁用来召唤援兵的紧急信号,但一旦使用,意味着王府彻底暴露。
“执之,”沈清弦忽然开口,“等等。”
她指着窗外:“你看。”
萧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虫潮外围,忽然出现了十几个火把。火把移动迅速,所过之处,毒虫纷纷避让。
不是王府的人。
那些人身穿黑衣,脸上蒙着面巾,手中挥舞着特制的火把——火把上缠着浸了药油的布条,燃烧时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是驱虫药。
“什么人?”萧执皱眉。
黑衣人迅速清理出一条通道,为首的一人抬头看向书房窗户。月光下,那人揭开面巾,露出一张清瘦的脸。
是文先生。
“王爷,王妃!”文先生扬声道,“老朽带了些朋友来帮忙!”
他身后,十几个黑衣人迅速散开,有的在庭院四周撒药粉,有的用特制的网兜捕捉毒虫,有的则持刀警戒。
这些人的动作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显然不是普通人。
“文先生怎么……”沈清弦惊讶。
“墨韵斋不只是书斋。”萧执眼中闪过复杂的光,“文先生年轻时游历天下,结交三教九流。这些人,应该是他那些‘朋友’。”
资本女王忽然明白了。这就是文先生说的“还有些门路”——他在京城经营墨韵斋三十年,明面上是书商,暗地里不知积累了多少人脉。
而此刻,这些人脉成了救命的稻草。
虫潮在药粉和火攻的双重打击下,开始溃散。毒虫纷纷退入阴影,消失在夜色中。不过一盏茶时间,庭院里只剩下满地的虫尸和刺鼻的药味。
文先生走到书房窗外,行礼:“王爷,王妃受惊了。”
萧执打开窗户:“文先生,多谢。”
“王爷客气。”文先生摆手,“老朽这条命是王爷救的——当年若不是王爷重金收购墨韵斋,又让老朽继续经营,老朽早就落魄街头了。今日之事,理所应当。”
他顿了顿,神色凝重:“不过王爷,王妃,此地不宜久留。老朽的人发现,王府周围至少还有三批人在观望。刚才的虫潮只是试探,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沈清弦抱着萧煜走到窗边:“文先生可知对方是什么人?”
“一部分是西南来的蛊师,一部分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还有一部分……”文先生压低声音,“像是军中退下来的老兵,但行事作风又不太一样。”
萧执眼神一凛:“怎么不一样?”
“太整齐了。”文先生道,“那些人的配合,不是江湖路数,是军阵。但用的兵器又五花八门,不像正规军。倒像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私兵。”
私兵。
这个词让沈清弦心中一沉。能训练私兵的,不是权贵就是巨富。而能在京城调动私兵的……
“承恩公府?”她看向萧执。
萧执摇头:“不一定。冯家虽有权势,但训练私兵是灭族的大罪,他们不敢。除非……”
除非背后还有人。
一个比承恩公府更有权势,更肆无忌惮的人。
书房里一时寂静。
文先生忽然道:“王爷,王妃,老朽有个建议。”
“先生请讲。”
“此地已成众矢之的,继续留在这里太危险。”文先生指了指身后那些黑衣人,“老朽这些朋友中,有擅长易容的,有精通机关术的,也有熟悉京城地道的。不如让老朽安排,将王爷王妃和小世子暗中转移?”
资本女王脑中快速权衡:转移确实更安全,但风险也大——离开王府这个经营已久的主场,进入陌生的环境,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
她看向怀中的萧煜。孩子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小手抓着她的衣襟,不哭不闹,仿佛知道今夜不同寻常。
“不。”沈清弦摇头,语气坚定,“我们就留在这里。”
“王妃……”文先生还想劝。
“文先生,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沈清弦打断他,眼中是资本女王做重大决策时的锐利,“但今夜这场局,躲是躲不掉的。对方既然敢动用私兵、驱使蛊术,就说明已经撕破脸皮。我们若转移,反而会让他们以为我们怕了,会招来更疯狂的追杀。”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们在这里,能牵制对方大部分力量。永兴坊那边,顾青那边,才有机会。”
这是阳谋。
用自己和孩子的安危,为整个大局争取时间和空间。
文先生看着她,良久,深深一揖:“王妃大义,老朽佩服。那老朽和这些朋友,就留在此处,与王爷王妃共进退。”
他转身,对身后的黑衣人们做了几个手势。那些人无声散开,消失在庭院的各个角落——有的上了屋顶,有的藏进假山,有的潜入阴影。
不过片刻,庭院里又恢复了空荡的假象。
但沈清弦知道,这空荡之下,已经布满了杀机。
文先生也告辞离开,说要回去调度更多的人手和物资。
书房里重归安静。
萧执关好窗户,回头看向妻子:“清弦,你刚才说的……是真心的?”
“一半真心,一半算计。”沈清弦抱着孩子走到榻边坐下,轻声道,“真心是,我不想躲了。算计是……我们留在这里,确实能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为其他战场争取机会。”
她抬头看他:“执之,你觉得我太冒险了吗?”
萧执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揽住她的肩:“是冒险。但你说得对,躲不掉。既然躲不掉,那就正面迎战。”
他将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很轻:“况且,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煜儿。”
沈清弦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庭院里又传来虫鸣,但这次是正常的夏虫,不是蛊虫。
刚才那一波攻击,只是试探。
真正的风暴,还在酝酿。
萧煜在她怀里睡着了,小嘴微微张着,呼吸均匀。
沈清弦轻轻拍着儿子的背,脑中却在飞速运转:文先生带来的援兵,王府的二十四护卫,暗处的黑衣人……这些力量加起来,能撑多久?
对方下一次攻击,会用什么样的手段?
黑袍老人已死,永兴坊血池被破,对方的主事者会是谁?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脑中盘旋,却没有答案。
她只能等。
等对方出招,等时机到来,等那个破局的契机。
萧执忽然开口:“清弦,你还记得我们成婚那夜,你跟我说的那个故事吗?”
沈清弦睁开眼:“哪个故事?”
“你说在你的世界,有一种游戏叫‘围棋’。”萧执轻声道,“棋盘上黑白子交锋,有时一子落下,看似无关紧要,却能决定整盘棋的胜负。你说,那叫‘胜负手’。”
他顿了顿:“今夜,我们的胜负手是什么?”
沈清弦沉默片刻,缓缓道:“是时间。”
“时间?”
“对。”她抬起头,看向窗外渐渐西斜的月亮,“对方要在月落之前完成祭祀,或者抢走煜儿。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拖——拖到月落,拖到天亮,拖到对方的时机过去。”
资本女王最擅长的,就是在看似被动的局面中,找到那个唯一的生机。
而今夜,他们的生机,就是时间。
月落,天亮,邪术失效,阴谋暴露。
只要撑到那时,他们就赢了。
萧执握紧她的手:“那就拖。我陪你一起拖。”
两人相视一笑。
窗外,月色渐沉。
距离月落,还有一个半时辰。
一个半时辰,决定生死,决定胜负,决定这个家的未来。
而他们已做好准备。
静待,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