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最高授权(1/2)

苏浅夏蜷缩在墙角,那部冰冷的卫星电话紧贴着她的胸口,隔着她厚重的保暖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南极的严寒仿佛冻结了时间,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像是钝刀子割肉般折磨着她的神经。听筒里是死一般的寂静,既没有确认,也没有拒绝,只有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遥远的时空另一端沉沉压来。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是不是操作失误了?是不是那个复杂的验证码已经过期?又或者,这根本就是她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一个荒唐的、自寻死路的误会?冰冷的恐惧沿着脊椎一点点爬升,几乎要冻僵她的思维。就在她的神经绷紧到极限、几乎要断裂的瞬间——

“嗞……”

一声极轻微的电流杂音,像是穿过厚重冰雪的一丝微风,突兀地响起,紧接着,一个冷静到近乎剥离了所有人类情感的电子合成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传入她的耳中:

“身份验证通过。频道已加密,权限等级:‘龙吟’。请保持通讯畅通,不要主动切断连接。等待接入。”

“龙吟……”苏浅夏在心里默念着这个陌生的代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跳得更快了,撞击着胸腔,带来阵阵闷痛。她不知道这具体代表着什么级别,但那语调里透出的、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让她明白,她拼死传递出的信息,已经被一个远超她个人、甚至远超她所在科考站层面的庞大系统接收了。

她没有等太久。

大约三分钟,或者更久?在极度的紧张中,时间感已经模糊。听筒里的声音变了。不再是那个冰冷的电子音,而是一个沉稳、清晰,带着某种经过千锤百炼的、不容置疑力量的中年男性的声音。他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砸在她的耳膜上:

“苏浅夏同志。”

“同志”这个称呼,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一颤。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冰原,在这种关乎存亡的语境下,它代表的绝不是普通的同事关系,而是一种在巨大危机面前被确认的、同志般的信任与沉甸甸的责任。

“我是国家应急机制总部,特殊事态联络组的负责人,代号‘泰山’。”对方自报家门,语气严肃得像南极的冻土,“你提交的情报预警等级,已被临时标记为‘深红’。现在,我需要你,用最精炼的语言,重复你的核心发现和推演结论。注意,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将被记录在案,并直接呈送最高层面进行审议。”

苏浅夏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指甲隔着衣物深陷进去,剧烈的疼痛让她混乱如麻的思绪瞬间聚焦。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用最冷静、最客观的科学语言,摒弃所有形容词和情绪化的描述,清晰地陈述,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哑,却异常坚定:

“报告。基于对南极‘东方站’深度冰芯样品的重复分析,在对应于八十万年前的地质层段,确认发现异常的氦同位素尖峰信号。该信号模式,与我们在格林兰‘neem’项目、西伯利亚永冻层部分间接勘探数据中发现的模糊迹象,存在统计意义上的关联性。”

“将此异常作为关键强制变量,输入我所构建的‘全球气候长期演化预测模型’进行极限推演。模型反复运算结果显示,该信号指向一种由太阳活动周期性深度异变触发的、理论上存在的‘氦闪-温室气体连锁崩溃’极端事件。”

“推演核心结论是:”她顿了顿,喉咙有些发干,“事件将在约九十天后触发。触发后,全球大气保温效应将在一周内呈断崖式下跌,地表平均气温将在随后三个月内下降超过六十五摄氏度,并进入持续千年以上的‘急速冰河时代’。以当前人类文明的技术水平与社会结构,在此环境下,存续概率……低于万分之一。”

她一口气说完,中间没有任何停顿,像背诵一篇演练过无数次的、关于末日判决的论文。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逻辑清晰,数据准确,展现出一名优秀科学家在绝境中逼出的素养。

对面沉默了片刻。那短暂的几秒钟,对苏浅夏而言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她能想象到,那位代号“泰山”的负责人

几秒钟后,“泰山”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凝重,仿佛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苏浅夏同志,你能否以你个人的科学良知和名誉担保,你刚才所述,是基于现有数据和模型得出的、你认为最接近真相的判断?排除任何人为干扰或主观臆测的可能?”

“我担保。”苏浅夏没有任何犹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用我的科学信仰和我的一切担保。模型或许存在误差区间,但灾难发生的方向性和基本量级,我认为……是确定的。”

“明白了。”‘泰山’顿了顿,听筒里传来极其细微的、像是用手掩住话筒与旁人快速交流的气流声,然后他的语速稍稍加快,“现在,你需要执行以下指令:第一,立即将你所有的原始数据、模型参数、推演过程日志,通过本加密信道完整上传。第二,此事已列入最高机密,对所有人员,包括霍夫曼博士在内,绝对保密,不得透露分毫。第三,保持卫星电话随身携带,确保能源充足,二十四小时待命,等待下一步指示。是否有问题?”

“没有!”苏浅夏立刻回答,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拔高。

“好。”‘泰山’的声音里似乎注入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暖意,“感谢你的警觉和勇气。请开始传输数据。”

通讯暂时中断,进入了数据上传模式。苏浅夏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包含了无数个日夜心血与恐惧的数据包,通过卫星电话的特殊接口,开始上传。庞大的数据流,顺着这条隐秘的、连接着冰原与故土的通道,无声无息地涌向北方那片广袤而温暖的土地。

……

就在苏浅夏上传数据的同时。

西山地下指挥中心,某间绝对隔音、电磁屏蔽的密室内。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只坐着寥寥数人,但每一位,眉宇间都凝结着风雨,是真正能力挽狂澜的人物。

会议室前方的巨大屏幕上,正以极快的速度滚动着苏浅夏刚刚传输过来的、海量的原始数据和复杂模型。旁边分屏显示着那令人触目惊心的、被白色冰雪覆盖的星球演化动画,以及不断闪烁的、血红色的“深红”警告标识。

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深色中山装的老者,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纸质报告——那是“泰山”刚刚呈送的、基于苏浅夏口述整理的紧急简报。纸张与桌面接触发出的轻微声响,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情况,大家都看清楚了吧?”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力量,在密闭的空间里低沉地回荡。

一位将军眉头紧锁成川字,手指无意识地、沉重地敲着光洁的桌面:“九十天…下降六十五度…持续千年…这太…太具颠覆性了!我们的气象总局、科学院下属那么多研究所,没有任何前置预警传来!仅仅凭一个远在南极的、三十岁出头的科学家,和她独立构建的一个模型推演,就要我们启动…启动那项最高等级的应对机制?这其中的风险…”

旁边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老者,是院士,姓陈。他扶了扶眼镜,语气沉重得像灌了铅:“从她提供的数据本身和模型构建逻辑看,我暂时找不出明显的、颠覆性的漏洞。这个‘氦闪-温室气体连锁崩溃’机制,在天体物理和气候学的交叉领域,理论上是存在的,只是其触发概率,低到我们通常将其视为理论奇点,直接忽略。但是…”他顿了顿,环视众人,“一旦发生,其后果…就如模型所示,是文明灭绝性的,没有任何侥幸可言。”

“概率极低,不代表不会发生。”另一位负责经济工作的领导深吸一口气,脸上写满了忧虑,“可如果我们据此就全面动员全国力量,现有社会秩序会瓦解…我们可能会因为一个误判,不战自乱!”

“但如果是真的呢?”那位中山装老者缓缓开口,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陡然变得无比严厉,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如果我们因为犹豫、因为怀疑、因为害怕承担误判的责任,而错过了这最后的、不足九十天的窗口期?”他再次停顿,目光如炬,“在座的谁,负得起?!”

最后一句话,如同惊雷,在狭小的密室里炸响。所有人都沉默了,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极其凝重的神色。那位将军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紧紧握成了拳。

被称为“泰山”的负责人,此刻站在一旁,沉声补充道:“我们已经以最快速度复核了苏浅夏的背景。她出身清白,学术能力突出,在国际极地研究领域已有一定声誉,没有任何不良记录或复杂境外关联。她在刚才的汇报中,表现出的是一种基于科学事实的、近乎绝望的笃定,而非哗众取宠。我个人判断,其情报的可信度…极高。”

中山装老者微微颔首,他沉吟片刻,目光再次投向屏幕上那个被冰霜覆盖、死寂的星球模型,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和坚定,仿佛已经穿透了屏幕,看到了未来那片白茫茫的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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